我与师尊解衣袍(48)

作者:红花莲子白花藕 阅读记录

看着她懵懂的双眼,顾清竹一下便卸下了心防,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下,坦然承认道:“其实,家里供不起我读书,我以后可能没法去做官了。”

小姑娘没能完全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提取到关键信息——眼前这个人的困难在于没钱。

于是乎,她在口袋里掏呀掏,终于掏出了一个小金珠——这本是她手串上的装饰,但今日手串不小心被她弄断了,其他金贵材料都被李伯先帮忙收起来了,只剩了一个小金珠留给她弹着玩。

“喏,给你!”小姑娘将金珠塞进他的手里,大方道:“你将它卖了,然后换几本书读一读。若是不喜欢也就算了,但万一你喜欢读书呢?”

这是小顾清竹第一次收到礼物,看到手中金光闪闪的珠子,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直到好半晌,他这才将金珠紧紧攥在手心,生怕被谁抢了去一般。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逝,李伯催了又催,直到最后忍无可忍强制将小姑娘带走。只不过她临走之前,依旧还在恋恋不舍大喊着:“要不然你还是喜欢下读书吧!等以后当大官了,就来都城找我玩呀!我们一起为百姓主持公道!”

顾清竹紧紧攥着手中的金珠,虽然他表面上一句话都没说,但在心中却默默回答了一个“好”——这是他和她之间的约定,这更是他给她的承诺。

再后来,顾清竹白日黑夜做活,拼了命地赚钱攒钱,他想尽一切办法去读书、去科考。但无论再苦再难,他都从没有想过要将这颗金珠卖了——若是连这唯一的信物都没了,他又该如何与她相认呢?

那一日,马车晃晃悠悠离开时,风吹起了帘子的一角,顾清竹无意间暼到了车厢内那个年轻男人的面庞,想来这便是她阿爹了。

直到后来金銮殿上觐见,顾清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被他惦记了好些年、在无数至暗时刻支撑他走下去的信仰,竟是整个南魏最高不可攀的帝姬殿下。

现如今,软糯糯的小团子已经成长为气势逼人的大将军,而他也信守了承诺,做了一个为民伸张正义的好官。

就这样吧,若非遇到她,自己当年早就死了,如今多出的这些时光他只当是自己偷来的。他努力过了,也找到她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想到这儿,顾清竹释然地拔出胸口长剑,而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看向不管不顾奔向自己的孟君轲,仿佛透过现在的她,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姑娘。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替自己完成当年的心愿一般。

“对不住,将你的脸弄脏了……”说完,他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这下不仅是她的脸,她的甲胄上也全是血污。

孟君轲颤抖着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不知为何,她明明同这位顾大人相识不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很多次,但见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揪住了,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下。

看到她哭,顾清竹心中半是心疼半是满足,他想要告诉她自己找了她很多年,他想把挂在胸口处的金珠拿给她看,但又怕她自责难过。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只不过如今看来,应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努力伸出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直到最后,顾清竹也没有提起当年之事。但就在他即将阖上双眼的前一秒,顾清竹还是忍不住自私地说了一句:“不要忘了我。”

已经忘记过一次,这次,就还请不要再将他遗忘了。

说完,他的手臂重重跌落,顷刻之间便彻底没了气息。然而,他的嘴角甚至还是微微勾起的。

泪水决堤般涌出,孟君轲甚至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她深吸了两口气,粗暴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将顾清竹轻轻放至一边,然后将目光转而投向南辰王。

——那老不死的竟然还没断气。

一步又一步,她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缓慢走向他。

孟策看着提着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孟君轲,那刀尖甚至还在向下滴血,他惊恐地向四周望去。然而,他的护卫和死士们都被陈瑾的人缠住,难以前来营救。

“孟君轲!你、你难道要弑兄……”话还未说完,尾音便变成一道尖锐的“唔”——他的舌头被割断了。

“太吵了。”孟君轲冷冷道,然后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个遍儿,那目光仿佛在看砧板上的死鱼,思考该从哪里开膛破肚。

“有了。”孟君轲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似的,用刀尖在他腹部刻下了“反贼”二字,只不过因为力道过大,这模糊的字迹下面甚至露出了白花花的肠子。

孟策几乎快要痛到昏厥,想要挣扎,四肢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了。而孟君轲这个恶魔甚至还让人按着他的头、掰开他的眼亲自观看自己是如何被开膛破肚的。

这一刻,他只恨刚刚顾清竹的剑为何偏了二寸,没能让他当场毙命。

“堂兄,”孟君轲语调平平地喊他,“我说过,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满脸褶子让人恶心,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话音刚落,孟策眼前一红,然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这个疯婆娘!孟策在心中破口大骂,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最恶毒的诅咒都来一遍。

“是不是又在心中骂我了?嗯?”孟君轲眉眼弯弯,随即立刻自问自答道:“想来是的,这么臭的一张嘴,还是得拿更臭的东西堵住才行。”

突然,一个散发着骚臭味的长条圆柱形物体被塞进孟策嘴里,直到下一秒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钻心的痛楚。如果他的知觉还没有麻木的话,这痛感来自脐下二寸之处。

那一瞬间,孟策目眦欲裂。

这个疯子!孟君轲这个疯子!他想要绝望地发疯大喊,也想要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更想要一把火烧死天牢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唔嗯嗯……咳……”他绝望地嘶喊着,却被喷涌而出的污血呛住了喉咙。

求求了,直接让他死吧,哪怕拿他的尸体去喂野狗也行……

直到最后,他竟真的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句:“尸体剁碎了喂狗。”然后孟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结束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南辰王反叛一案就此落下帷幕,都城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仿佛未受到任何影响。与此同时,天牢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皇宫修葺了被熏黑的墙瓦,又重新栽种了几棵树,空气中的血腥味彻底消弭,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不,或者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有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于这场战乱中身死。百姓们得闻噩耗,纷纷自发扶棺相送。

顾清竹生时孤苦伶仃,家中仅有一位寡母,死后却得万千百姓相送,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但孟君轲没去送他。

她独自一人行至望亭,眺望着远处沉默不语。

她甚至想笑——上次来这里,还是和他一同祭奠蔡老,此次就变成她来祭奠他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孟君轲就这样立于亭中,半句话都不说,一杯酒也不饮,静静感受着周遭的风声窸窣。

直到金乌半个身子都藏于群山远黛,她这才动了动身子,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当她回头后才发现拓跋禹就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又陪了多久,孟君轲也不想问,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

拓跋禹同样什么都不问,而是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两人便这样一言不发,相互依偎着走回城去。

六月二十一日,在夏至这天,太上皇正式传位于帝姬。登基大典礼成,南魏也就此诞生了史上第一位女帝。

众朝臣都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南辰王死后不到三日,先帝就下令禅位,七日后便是登基仪式。但太上皇正值壮年,远没有到年老体衰需要让位的地步,是以更有阴谋论者猜测是否是孟君轲逼位于太上皇。

上一篇:王的罪妃 下一篇:潋疏影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