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19)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他徐徐呼出一口长气,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用药吧,若是出了事,由本王担下。”

以后要长久的坐在皇位上,哪能不受磨难,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要是小皇帝扛不过这一回,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怪不得旁人。

太医们得了命,暗暗为自己捏一把冷汗,这才敢用重药,几个人重新商议了药方子,又开始施针。

裴瞬被人推到外头的檐下等候,姜涟跟他同来,一直候在外头不曾进去,见他面色不佳,便知里头皇帝的状况应该是不大好。

她比他更为担忧皇上的状况,刚从皇上那寻到救她弟弟的出路,还没有任何进展,却兴尽悲来,转眼发生这样的意外,可如何是好?

院落空地上还跪着六七个人,是随皇帝一起去行猎的人,他们身上还穿着骑服,跟着回来后压根没来得及换,便识趣地跪到那儿了。

他们尚不知自己的命途,仍存着几分侥幸,希望皇帝快些醒过来,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侍从搬来燃得正旺的火炉,其中的金丝炭烧出“噼噼啪啪”之声,裴瞬端端坐在轮椅上,姜涟坐着矮椅偎在他身边,他也不言声,垂手闲适的在火炉旁来回烤着,经火光一照,手上骨节更加明显。

摄政王“恶名”在外,众人瞧见他立即打直了腿和脊背,低头直挺挺地跪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裴瞬看着他们,只管喝手中的热茶,估摸着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医都出来报过一回已经施完针了,他这才朝承安摆摆手,无情无绪道:“本王瞧着他们有些累了,去给他们精神精神。”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精神是什么意思,只见承安叫人提来几桶冷水,挨个摆在他们身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抬个手的功夫,底下人便提起水桶顺着他们的头顶浇了下去。

滴水成冰的冬日,从头到尾被冷水浇得个通透,猛地打了个激灵,中衣湿漉漉地能拧出水来,偏偏还紧贴上皮肉,冻得人牙齿发颤,除了冷再没有别的感觉。

底下一阵难以抑制的抽气声,裴瞬听的满意,又抬声没由来地叫“梁公公”。

梁进原本在屋里伺候皇上,听见他的声音以为他有事吩咐,快步出来应了声“是”。

裴瞬慢悠悠地调转过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好声好气地问道:“一群人守着皇上一个,哪能让皇上受这么重的伤,梁公公说是不是?”

“是,奴才失职,没有照看好皇上。”梁进听出他话里的锋芒,垂眉耷眼的讪笑着。

“按理说,梁公公是自小跟在皇上身边的,本王没资格罚你,可今儿出的事,未免过于荒唐了。”裴瞬低叹着摇摇头,颇为无奈的叫来侍从,命令道:“把梁公公请下去,伺候三十大板。”

话罢便有侍从上前来搀住他,梁进脸色大变,笑容凝滞在脸上,有些不确定地仰视着裴瞬,他今日有罪,要打要罚都是理所应当,可他到底还是皇帝跟前的人,绝没有让裴瞬开口处罚的道理。

裴瞬明白他的意思,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梁公公先受着,等皇上醒来,本王自会向皇上请罪。”

或许是为了警醒其他人,施行杖责的地方就在院门外,屏住呼吸甚至能清楚的听见竹板落在肉上的闷响,整颗心都随之一颤。

梁进心有不甘,所有的傲骨尽数用在此时,狠狠咬紧牙关,三十大板下去,竟未听到他的一声呼喊,反倒是跪着的人,身体不受控地随竹板落下紧绷起来。

裴瞬抚掌冲着院外叫好,命人将梁进扶下去,再看跪着的人不禁仰唇直笑,手指在椅上一下下点出声响,直言道:“各位别急,跟梁公公相比,你们的罪责不轻,也绝吃不了亏。”

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主子的生死他们都敢不顾及,还有什么能叫他们放在心上?

他扬了扬下颌,承安顺着他的目光拎出最边上的一个,不知何时寻来根马鞭子紧握在手中,抬高了手臂,狠狠一鞭子抽在那人背上,身上皮肉冻了太久,开始痛觉还不太明显,等几鞭子下去,才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疼席卷全身。

姜涟不忍心再看,如坐针毡地微微背过面去,可她躲不过嘶声哀嚎。

那人高声惨叫着,险些要背过气儿去,承安手上动作没停,那人在地上打着滚儿来回躲闪,侥幸逃过一两鞭子也无用,因为浑身早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丝丝缕缕的都是鲜血。

同伴的惨状像戏一样在眼前展现,吊在众人头顶的那根线彻底断开,他们有些支撑不住的歪倒在地,心中的寒意比身上的折磨冷上千倍万倍,于是发了疯似的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属下们知错,属下们无能。”

若知如今结果,当时就不该心怀私心,合该生生跳下马去,给皇上当活垫子,甚至是丢了性命也不为过。

挨鞭子的人已经没有了动静,裴瞬抬手止住承安的动作,侧身半倚在轮椅上,大有慢慢来的打算,他气定神闲地抬手触上姜涟的发,毫不避讳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在这样血腥的场景中,他们之间的亲昵没有半分旖旎可言,反而透漏着难言的诡异,连姜涟自己都觉得毛发悚然。

太医又来回禀:“王爷,药已经给皇上灌下了,就看一个时辰内皇上能不能醒来了。”

裴瞬点点头,终于放开姜涟的发,随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冷冷旁观,“左右白白等着也没意思,不如就从这儿开始,每隔半个时辰拎出来一个,本王瞧瞧剩下的人有没有福气,还能不能躲过一劫。”

若能就地处决也算给他们个痛快,偏偏这样一点点地磋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指中的那个生死已被断定,索性也不挣扎了,整个人都失了气力,对一切的感知都迟钝起来。

姜涟蹙紧眉头,这还是她第一回 见他对人行刑,原来单单一根鞭子便能令人痛不欲生,她听着、看着,有种感同身受的隐痛。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裴瞬的神色是轻松的,他心中其实没底儿,根本不确定皇帝能不能扛过来,更不知道若出了差错,往后的路该怎么扭转,可他不能在任何人跟前露怯。

第15章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皇帝那边始终没有动静,有外头侍从的前车之鉴,太医们皆胆战心惊。

裴瞬一把拽住为首赵太医的衣领,又用力一推,强迫让他看向台阶下满身鞭痕的侍从们,并不多言。

除却已经倒下的三个,其余的侍从皆人人自危,满是乞求的望向他。

无声的威胁与央求令人心悸,赵太医暗暗咽了口唾沫,几乎连滚带爬的往屋内去给皇帝施针。

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才缓缓醒转过来,适才的那剂重药拱得他脸上潮红一片,鬓下长发也被汗水沾湿,正贴在面颊上,愈发显得虚弱。

裴瞬虽然腿脚不便,依旧坐到榻前,亲手接过茶盏给他喂水,因为怕他喝得急会牵扯伤口,特意取了银勺,弯着腰凑到他跟前,一点点喂到他嘴里。

皇帝艰难吞咽下半盏茶水,苦笑着开口:“朕叫摄政王担心了。”

“皇上言重了,您现在不是好好的。”裴瞬出言宽慰,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暂且放松。

皇帝喘了口气儿,“是朕托大了,只想着去行猎,没顾及到山上路滑。”

“是底下人伺候的不尽心。”裴瞬摇摇头,“说起来,臣还要向皇上请罪,过来就见您受伤昏睡,臣一时冲动,责罚了伺候您的梁公公和侍从。”

既要先斩后奏,便没有给他回转的余地,皇帝听着外头人接连不断的求饶,淡漠地“哦”了声,难以自抑地咳嗽起来。

裴瞬俯身为他抚背顺气,半是敲打、半是警醒地说道:“臣一切为了皇上。”

皇帝目光还有些发愣,似乎是疲累到了极点,有气无力地微微颔首,再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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