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28)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这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再召见宫外的人寻人只怕也来不及,太后急得心焦火燎,手下的书案拍的震天响,吊着嗓子恨声道:“还不快去找摄政王,让他找了人带进宫来。”

再尊贵的女人也有无法摆脱的宿命,要被困在深宅后宫中,依靠男人撑起外头的事宜。

守鸣道长面不改色,掐着手诀意有所指的开口:“不必再费力去寻,王爷府上正有一个。”

“王府?”太后有些糊涂,“王府可不在北中。”

“北中可不只是指如今的居处。”守鸣道长笑着摇摇头,讳莫如深的模样,怎么也不肯多说。

太后知道他们有不能泄露天机的忌讳,也不为难,既然知道王府上有,跑一趟不算难事,她招手叫来贴身太监杨宜,“来回跑怕是来不及,直接另派人去林府知会王爷一声,你亲自拿着本宫的手谕去王府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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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刚将林同裳哄睡,便早早候在门前,只等着裴瞬过来,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要经受这样的变故,心中急痛,依旧得强撑着,刺目日光下,已显佝偻的腰背挺得格外笔直,算是无言的抗争。

远远看见辆青绸马车,忙迎上去,等瞧见里头的人下来,才觉有了主心骨,偏过头去按了按浮肿的双目,换上张笑脸,“你可算来了,裳儿适才闹着要等你,刚哄她睡下。”

“究竟是怎么了?”裴瞬问道。

“大约是近来悲痛太过,染上癔症了。”林老夫人浑浊的双目流出泪光,“一会儿只当自己是孩子,扯着我的衣襟叫母亲,撒痴的要吃要喝,一会儿又当自己是姑娘,口口声声说要等你从南崖回来。倒是一句不曾提过周敛,我也不敢提,怕再叫她难过。我瞧她神魂颠倒,连我都认不出了,实在没了办法,这才叫人请你过来。”

她幼时母亲早逝,打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父亲也是个不争气的,将养了两房妾室出去自立门户,原本她出嫁给周敛,夫妻和睦也算圆满,现下出了那档子事,竟将好好的人磋磨成这样了。

“姨祖母先别急。”裴瞬重重握住她的手给她些支撑,随着她的指引进了林同裳的闺房。

越过合锦屏风,拔步床上的梅花帐高高悬着,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安睡之人的身影,裴瞬为避嫌不便走近,隔着段距离停下来。

林老夫人走进去拉开帐幔,半坐在床边,俯身柔声叫裳儿,“快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林同裳睁开惺忪的双目,抬手使劲儿揉了揉,迷迷糊糊地又唤“母亲。”

林老夫人苦笑着应下,扶她起来给她披上外衫,抬手指指一旁的裴瞬,哄道:“你不是闹着要见阿瞬,他来了。”

林同裳惊奇的呀了声,将头探出帐幔,直盯着裴瞬看了良久,眼神愈发茫然,手指揪在锦被上,皱眉回应:“母亲,我不认识他呀,他是谁?”

“瞧瞧,这会儿又当自己是孩子了。”林老夫人长吁短叹,为她拨开脸上的碎发。

“母亲,他到底是谁呀?”林同裳满脸的天真无知,抱住她的手臂,来回摆动着连连询问,又偷偷拿眼神瞥他,可她想了又想,还是没认出来他是谁。

裴瞬推着轮椅走近,尽力堆笑好让自己显得温和,“你再仔细瞧瞧,看认不认得我。”

林同裳再看还是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的轮椅上,颇感新奇地伸出手在上头摸了摸,“这个能动的东西是什么,我能坐吗?”

众所周知,残疾的双腿是他最大的缺憾,林老夫人怕她没有忌讳冲撞了她,忙拉回她的手,轻斥道:“裳儿,莫要放肆。”

“无碍的。”裴瞬勾了勾唇,面上出奇地和煦,拖着长音配合:“你若是想试试,当然可以坐。”

嘶哑的声音刻意压低略显突兀,他太久没有像这样耐下性子,更不必说哄人,初听到发出的音调竟有几分难堪。

“那我要试试。”她忽闪着眼睛看他,说着便要下地。

他牵住她的手,等她穿好锦鞋,少见的开起玩笑:“到庭下去,不过你得先给我搬把椅子来,不能给了你,我自个儿坐地上,前几日刚下过雪,地上怪冷的。”

她嬉笑着说好,松开他的手,小跑着搬来椅子放到庭下,扯着嗓子催促:“快来快来。”

“王爷。”承安还欲劝阻,却被他拦下。

“就陪她一回吧。”他眉目低垂,平然生出些怜悯的意味,坐到旁边的圈椅上,让承安推着她沿着院子走。

她歪坐在轮椅上,笑声清脆,毫无忌惮,再想想前几日她的彷徨与颓靡,浑浑噩噩或许并非坏事。

林老夫人站在台阶上望着两人,燃起一丝希望来,若说他们两人从前有缘无分,没有机会结为夫妻,现在裳儿只记得他,他对她应该也存着几分情意,知根知底的人再凑在一起,未尝不是彼此的机会。

况且她确实到了年岁,若裳儿长久以往下去,等她有朝一日离开,以后又有谁能庇佑她的裳儿?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裴瞬便是最佳的人选,无上的权势,加上他心底对她的那几分愧疚,足够庇佑裳儿后半生安然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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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快马加鞭赶到摄政王府,拿出太后手谕叫府上曹管事找人,曹管事没有听到裴瞬的首肯,心中还有些忐忑,同他打着商量:“公公,容我取知会我们王爷一声,我虽是府上管事,但这样的事情却做不得主。”

倒不是不敢寻人出来,是怕寻出的人真跟着进了宫,在那样谨慎的地方,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连累到王府,他可担待不起。

“太后已着人去知会王爷,特命咱家亲自前来寻人。”杨宜顶着太后的名号,自然底气十足,“到正午便要开始为皇上祈福,你再瞧瞧天色,马上就要到时候,你可要仔细想想,若是耽搁了时辰,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曹管事搓了搓手,仍有些犹豫。

杨宜拍了拍他的肩,晓之以情:“咱家知道曹管事担心什么,可我们主子和王爷、王府是什么关系,难道还能害你们不成。”

眼见曹管事有所松动,他顺势展开太后手谕,“上头有所需的生辰八字,劳烦曹管事将府中的人聚起来,看哪位符合啊。”

府中虽以王爷为命,可太后娘娘的意思也不敢轻视,况且娘娘到底是裴家的姑娘、王爷的姑母,曹管事想明白其中利害,忙去集结各院的人,问他们可是八字上时刻所生。

整个王府几百侍从侍女,竟没有一个符合,曹管事暗暗松口气,赔笑道:“公公也看见了,人都叫来了,的确没有一个相合的。”

杨宜看着手谕,确认上头的八字没有差错,可是守鸣道长亲口说王府里有相合的人,理应没有问题,他生怕有遗漏,又问:“曹管事确认叫来了所有人?没有一个八字是子月、戌时、壬辰、癸巳,且方位在北中的人?”

曹管事细细在脑中过一遍府上的人,再看那八字,猛然想起府里姜姑娘的生辰似乎是在那日,往年生辰宴都是他来张罗,所以格外有印象,至于具体的时刻,他倒是不清楚。

他斟酌了下,为难道:“府里姜姑娘倒是那日生的,别的我得再仔细问问,但公公若是想带她进宫,我可真做不得主。”

当初摄政王求先帝放过一罪臣之女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宫里宫外的人都知晓,杨宜自然也不例外,他眯了眯眼,“曹管事说的可是前翰林学士家的姑娘姜涟?”

曹管事点点头,“正是那位姜姑娘”。

杨宜稍作思索,已经下了定论,“错不了,应当就是她了,守鸣道长说北中不仅是现在居所的方位,咱家记得,从前的姜府就在皇宫的北中方。不过以防万一,曹管事还是请那位姜姑娘过来,咱家亲自问问清楚。”

姜涟听底下人传话说太后的人请她过去,有些百思不解,固然裴瞬与太后有层姑侄关系,但她从来不曾和太后打过交道,仅有的一次碰见,还是那年太后回府上祭拜,遥遥望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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