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54)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第47章

姜涟的两条腿还在哆嗦,疼得她脑仁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得不闭上眼,眼前成了一团黑,胡思乱想自己的腿会不会因此落下残疾,说起残疾,又想起坐在轮椅上的裴瞬,脑子愈发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正考虑该如何倒在地上,才不致在这儿现眼,一双手牢牢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缓缓睁开眼,瞧见面前金相玉质的人,其实想说的极多,最后落到嘴边,只剩下带着哭腔的一句:“我实在撑不住了。”

话罢,整个人直直地砸到他怀中。

皇帝没有说话,环住她腰肢的手在发抖,他回头望一眼寿宁宫,恨不得立即揪出里头那位毒妇,千倍、万倍的折磨。

梁进也看得心惊,又恐他冲动行事,忙劝道:“主子,咱们快回去,叫太医来给姜姑娘瞧瞧。”

皇帝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手上不敢用力,唯恐又碰到她的伤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明知道她听不见,嘴上仍反反复复地安抚:“不用你强撑着,没事儿的,我带你回去。”

他的尾音颤得不成样子,眼底蔓延着她衣摆上的血迹,生出摧心剖肝般的痛苦,只觉得自己要经受不住,需得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才能够勉强缓解。

他对谁都不放心,一路将姜涟抱回去,李太医早已经候着,紧随他的脚步跟到榻前,一壁为她把脉,一壁询问:“姜姑娘这是伤到了哪里?”

皇帝指着她膝上血迹,“想是腿吧,但她脚上有旧疾,不知有没有影响,你仔细瞧瞧。”

他将她的双腿垂在床榻旁,拉下帐幔,只露出膝盖以下的位置,又拉开她的衣摆查看伤势。

每掀起一层,下头都是更深的血迹,等掀到最里头的中衣时,才发现布料已经跟皮肉粘连在一起,他手上动作稍顿,攥紧她的衣角。

李太医轻叹,“只能用温水润湿衣裳,一点点撕下来了。”

皇帝狠狠抽了口气,又问:“可还有别的病症?”

李太医思索片刻,才敢回话:“没有了,膝盖这是跪到碎石瓦片上久了,伤到了皮肉,并未伤到内里。”

皇帝暂且宽了宽心,没有半分避开的意思,反倒抬步坐到脚踏旁,大有要守在这儿的打算。

李太医被他弄得手忙脚乱,手上动作愈发仔细,一点点沾湿布料,试探着将其剥离,可撕开皮肉的疼痛根本无法避免。

原本昏睡过去的姜涟,又生生被疼醒,她垂眼看下去,隔着层层帐幔,能望见自己模糊的血肉,眼前的冲击让疼痛更甚,她忍不住蹙眉,含糊不清的说“疼、我疼……”

皇帝闻声半直起身子进入帐幔中,看到她不可自抑的泪水,自眼角流出来滑到颈窝中,他知道她看到了自己的伤势,立即俯下身,张开手掌遮住她的眉眼,柔声同她打着商量:“别怕,马上就好,且先忍忍好不好?”

姜涟闭上眼,试图转移痛楚,死死咬住下唇,贝齿甚至陷入唇间。

皇帝忙又去阻拦,屈起手指碰了碰她已经发紫的唇。

她一怔,贝齿稍稍放松,他趁势将手指抵在她唇齿之间,她被逼得下意识吞咽,吮住他的指节。

他的本意是要她咬他发泄疼痛,可温热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不禁绷直了脊背,从指节到指尖,都泛起异样的红,连带着皮肤都滚烫起来。

这样的接触太过亲密,不管是谁稍有动作,另一个都能细致地察觉到,所以他不敢挪动被灼伤的手指,她不敢放松每一次呼吸。

沾到皮肉上的布料已经全被撕开,在药粉敷上去的那一刻,如同千百只蜂虫在蛰咬,姜涟不堪忍受,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牙齿碰到他指节上的咯咯声。

太疼了,她想,但竟有人陪她一起受着。

她太疼了,他想,但还好有他陪在左右。

皇帝一直半弯着身子,两只手又都在她面上,腰已经酸痛到麻木,可那颗如擂鼓响的心,还在叫嚣着自己的渴望。

他深知那份渴望再继续下去,只怕自己要发疯,不得不调动自己发紧的喉咙,“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白白受这一遭。”

她不敢吭声,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被帐幔外的人发现异样。

“皇上,已经上好药了,只要今夜不发热症,往后几日不生疮疡,每日换药将养着,便无大碍。”李太医突然出声。

“李太医辛苦。”皇帝不敢再将目光落到她面上,生怕看到的是她的厌恶,逃似的撤出去,将她包扎好的双膝放回榻上,又欲盖弥彰地拉紧帐幔。

可偏偏搭在帐幔上的那只手正是刚才那只,不经意间瞥过去,还能看到上头留着她的齿印,他呆立着发愣,只觉胸中有什么正呼之欲出。

“皇上,皇上。”李太医接连叫了几声,他才醒过神来,悠悠走出内殿,摆了摆手嘱咐:“你去提前备好医治热症和疮疡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是,那臣叫外头的王太医先来守着。”

皇帝却说不必,“朕守着就是,今夜你在太医院更直,若有事即刻过来。”

李太医满口应下,领着一众人退了出去。

皇帝命侍女进来给姜涟换衣裳,随之走到殿门处。

梁进立即迎上来叫“主子”,压低了声音将今日寿宁宫的种种大致告诉他。

“那位太后娘娘真是出息了。”他无声地哼笑,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云里雾里地说道:“早就做好打算的事,不必再等了。”

不再等梁进回应,他复又走进内殿,在距离床榻半丈远的地方停住。

姜涟听见脚步声,不确定地唤“皇上”。

皇帝嗯了声,“你可好了些?”

“好多了。”姜涟的声音带着些无法掩饰的赧然。

他明白她的异样,有意调转开话头,又提起她今日遭的罪,“太后是最记仇的性子,惯爱用些下作法子整治人,往后若不是非做不可的事,顺着她就是,省得她寻你麻烦,若她非要耍性子,不必理会她,我自会替你周全。”

“我知道。”她略微停顿,认真道:“可是为你祈福不就是非做不可的事?”

她将直戳人心的话说得那样自然,他原本没有着落的目光霎时凝滞,百般心绪涌上心头,为着她对他的重视,更为着自己的不择手段,其中的愧疚甚至将要掩过喜悦。

若有一日,她发现她百般重视的事情,只是他为靠近她的手段,又当如何?

她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又唤了声“皇上”。

“我在。”他靠近床榻,隔着帐幔可以看到她的剪影,“那些都算不得什么,你得保护好自己,幸而今日是皮肉之痛,我真不敢想,若你有好歹,我该如何……”

他说得过于露骨,几乎在明白地直抒情意了。

殿内突然静默下来,烛火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她明白他的意思,阻止道:“您不该……”

他并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抬步跨到脚踏上,与她只隔着帐幔,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你该明白的,你在我这儿,比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重要。”

这是在逼她有所回应了,她有些恍惚,很快又反应过来,避重就轻地笑道:“皇上还挂念着咱们幼时的情意,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他都有些急躁了,可他知道她是故作糊涂,既要装糊涂,那答案自然不会是他想要的,再逼问下去反倒叫她害怕,他自顾自地摇摇头,“你身上还有伤,先歇息,再大的事也等到往后再说。”

第48章

姜涟有些局促地放松下来,头陷进软枕中,面颊紧贴上枕席,才嗅到其间的味道,甘松夹杂着清淡的药香,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歇在他的住处,他又守在外头,到底是心里不安,且双膝的疼痛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减,翻来覆去地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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