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56)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第49章

姜涟直到辰时才醒过来,双腿疼痛已经消减不少,她原本想下榻,可膝盖屈伸不得,根本没能站起来。

外殿的人大概听见了动静,匆匆跑进来个侍女,小心询问:“姑娘醒了,身上可有不舒爽的?奴婢去给您叫李太医来。”

“不必,我已经好多了。”姜涟冲她笑笑,温声道:“我现下不大好动弹,但昨夜发热症出了一身的汗,身上不太爽利,劳烦你侍候我沐浴。”

“姑娘言重了。”那侍女躬身行礼,上前扶住她,“奴婢叫雪青,皇上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您还没好利索,沐浴必然是不行的,让奴婢给您擦洗擦洗,不过您得先用过吃的、喝过药才成。”

“好,有劳。”姜涟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几乎将浑身力量都落到她身上,直愣愣抬着腿缓缓往前。

人病着消耗得厉害,她确实是饿了,整整进了两块菱粉香糕、一盏枣儿粳米粥、一碟素笋丝才算作罢。

雪青生怕她受凉,匆匆给她擦洗过便换了衣裳,可她的长发经过汗水润湿,即使干透了也发着腻垂到面颊上、脖颈中,她实在觉得难受,又叫雪青给她沐发。

因为拿不准她的脾性,雪青不敢开罪她,可又不敢应下。

姜涟拍了拍她的肩,出言安抚:“放心,是我自个儿偏要沐发的,你拦不住我。”

雪青这才弯唇笑了笑,“那一会儿沐完,奴婢给您擦干,再叫人搬了火炉进来烤着,想来不会有事的。”

姜涟点点头,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发,沐完又经她扶着躺到外殿的软榻上。

身侧是燃得正旺的火炉,发出噼噼剥剥的火声,她离得近,苍白的脸和唇都被烘得发红,多了点康健气儿。

雪青站在她身后,用巾帕包裹住她的发,来来回回的搓揉,待擦到半干,拿着玉梳从头顶一遍遍往下梳,絮絮道:“这样干得快,弄好了奴婢给姑娘篦发,再上妆。”

“不必麻烦。”姜涟语气淡淡,“过会儿还要去给皇上祈福,用不着装扮的。”

雪青垂眼看着她的双膝,“可您的腿,怎么再去祈福?”

她不说,自己倒忘了,可祈福一事耽误不得,况且就剩下两日,若是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姜涟蹙了蹙眉,正绞尽脑汁想法子,再抬起头,发现殿门外站了个人,明黄的冕服泻下柔光,上头金线织绣的团龙栩栩余生,周身的华贵,连束带的金玉都堆砌着权柄的意味。

她第一回 见他穿冕服,迷迷怔怔地起身叫“皇上”。

“坐着吧。”皇帝摆摆手,颇为熟稔的往偏殿走,“我去换件常服。”

姜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家的寝殿,披头散发的着实不成体统,又忙叫雪青去取簪子,随意挽起发髻。

皇帝再回来看到她时还面露诧异,走到她跟前俯身碰了碰她的发,轻唔了声,“头发还没干,怎么弄起来了?”

她缄默不语,对他的亲近还不大习惯,整个肩背都僵硬起来。

可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手指已经伸到她的发髻上,随手一拨弄便拆掉了簪子,如瀑的墨发再次倾泻下来,他朝雪青扬了扬下颌示意出去,拿过一旁的玉梳,一下下替她梳发。

“皇上。”她局促不安地回过身去。

他心里明白,偏偏避重就轻,假装没有领会到她的躲避,“不擦干头发,往后容易落下头疼的病症。”

她无可奈何,调转话头道:“皇上,晚会儿我还去给您去祈福吧。”

他说别去了,“膝盖伤成这样,怎么跪在那儿?”

“虽说我腿上不大利索,但祈福就余两日,又是关乎你性命的事,别耽搁了。”姜涟一点点往前挪动,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

皇帝发觉出来,沉了沉嘴角,又因为她说祈福的事心里发虚,终于撂开了她的发,“祈福算得了什么?原本就是怪力乱神之事,能不能起效用还得两说,你的腿连走路都不成呢,再不管不顾地跪在那儿怎么行?”

姜涟还欲说服他,“我这不过是皮外伤,想来并不打紧的,可祈福不同一般,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不能因为我。”

她进宫的目的是为着给他祈福,这回倒好,没办成正事,反倒自己还受伤成了累赘,那么多人力求圆满的事,叫她弄成这样。

“祈福不重要,你要真的伤了腿,才是得不偿失。”皇帝都有些着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用你的腿去换一个不确定的结果,着实没有必要。”

他真该告诉她,所谓的祈福不过是个噱头,是为了让她,不,是为了骗所有人、骗她入宫,可现在不是该告诉她的时机,她刚刚朝他靠近了些,他不能就此将她推远。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绝不可能让你去,大不了就等着,待你完全好了,再补上余下的两日。”

祈福哪有中断再补上一说?她正要再劝说,却见他突然背过身去,掩住唇咳嗽起来。

原以为只是因为太过激动咳嗽两声,可他咳起来没完没了,到最后的声音甚至有些撕心裂肺,她没办法,只能高声叫“梁进”。

梁进闻声跑进来,看见皇帝憋得通红的脸,极是夸张地哎呦起来,“我的主子啊,您没事吧,奴才给你倒盏茶来。”

皇帝好不容易止住,刚灌进半口水顺了顺嗓子,下一刻,再次重重地干咳起来,那盏茶就在他嘴边,等他咳完放下时,自己先愣住了。

梁进伸手去接,也是目瞪口哆,磕磕绊绊的开口:“主……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姜涟被他们弄得如堕雾中,仰起长颈去看,茶面上赫然落着团血,正顺着水缓缓散开,她有些吓坏了,顾不得自己的膝盖和礼节,起身上前推了把梁进,几乎是吼出来:“梁公公,快传太医啊。”

“别,不用。”皇帝好像刚醒过神来,抬眼示意梁进去关殿门,不紧不慢道:“此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不要叫任何人知道。”

“这怎么成,这不是小事。”姜涟将他扶到软榻上,下意识扯出巾帕来为他拭了拭嘴角,“你自己的身子有问题,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儿,适才还说什么祈福不重要,若真是不重要,你又何必跟着折腾。”

皇帝暗暗窥看她焦急到皱成一团的脸,还有她的不管不顾,若说不为之所动,自然是不可能,可还不到最后的关口,他得要她一句话。

他喘了口气儿,同她解释:“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眼下我刚刚即位,是不能叫旁人知道我的状况的,太后、摄政王,许许多多的人正等着拿我的弱处,别说是咳口血,今儿就算是把心和肺都咳出来,也得暂且忍耐着,不能传出去丁点儿消息。”

她有姑娘家的慈悲,又对他格外心软,再听他可怜的声口,眼圈已经红了起来,“原来你在宫里,当皇帝,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

他等得就是她这句怜惜,因为刻意咳嗽发疼的喉咙,为呕出血被咬破的舌尖,在此时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趁势抓住她的手,“旁人都只道当皇帝的好处,却不知其中艰辛,我一个被赶到不毛之地的皇子,没有半点儿权势,要登上宝座何其容易,那些想要帮我的人,何尝不是想因此拿捏我?”

她低声叹息,眼中隐隐有泪光。

“我说祈福不重要,说要等你伤好了再补上余下的两日,左右不过是想多留下你,不过我知道你是万万不肯留在宫中的,但是我总是想着,哪怕你能多留些日子也是好的。”他苦笑着侧过面去,不肯再同她对视,“说起来,除了你,整个京城还有谁同我是相关的?”

她没有立即回应,是在思索留在宫中是否可行。

他等不及她的犹豫,转过头来直直望进她的眼中,带着央求、带着害怕,“你能留在宫中陪我吗?”

他顿了顿,“哪怕只是两三载?甚至只是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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