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57)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第50章

他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乞求,甚至不要她永永远远地陪着他,姜涟低头与他对视,心被那双清亮的眼睛死死拽住了。

面前的人出生时被寄予厚望,原本也是如珠似玉的珍宝,可那份偏爱并未持续太久,便随他失常的母妃被一股脑扔进了冷宫,未过几年,又孤身一人被贬到平州,磋磨得病病殃殃的,原以为当上皇帝是莫大的转机,实际上却是自身难保。

她知晓他的一切,又受了他的恩惠,没法子抛却一切作壁上观。

彼此沉默太久,皇帝以为得不到她的回应了,费尽心思演今日这场戏,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有些自暴自弃地泄了气,“罢了罢了,你不必觉得为难,其实你出宫倒也好,我这样,还不知道明日有不有的活路,何必拉扯上你。”

这话说得直戳人心窝子,姜涟转过头去擦拭湿润的眼角,责怪道:“我没说不愿意,何必说这样叫人难受的话。”

“你愿意?”皇帝的眼中霎时迸发出光彩,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她点点头,略微思索了下,又郑重道:“我愿意陪着你些时日,至于你说的一载两载,我不能允诺你。”

王府她大约是暂时回不去了,将来如何,她还没有定论,且先走一步算一步,留在宫中些日子,只当全了彼此的情谊。

他只要她愿意陪着他这句话,多少时日算得了什么,往后日子长得很,他有的是机会。

心愿暂时得以满足,他说话的声气儿愈发软下来,丝毫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既然如此,叫人给你准备住在宫里的一应物什,至于祈福一事,先往后拖拖,宫里又不是养不起几个祈福的人。”

她却说不必准备,“宫中人多眼杂,没得叫人平白寻你的错处,往后你就当我是你宫里的侍女。”

侍女其实是不大好的,但皇帝为了让她安心,倒没有反对,“怎么都好,左右用不着你做什么,也不急于一时。”

他说的是自己的心声,他做着长足的准备,并不急于一时,他们长此以往的相处下去,不怕她不对他生出更深的情意来,就算是没有,他也得叫她依赖他,叫她再也离不开他。

适才事出着急,没意识到两人都挤在软榻上,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发现彼此的亲密。

他半躺在软榻上,她正紧挨他坐着,腿贴着他的腰部,中间隔着的只有两人的衣裳,而且他抬着臂膀,远远瞧过去像是半圈着她,她微低着头,小意温柔的模样。

梁进透过窗纸看里面的影影绰绰,看了个大概立即一拍掌,笑盈盈地念叨:“成了。”

旁边随侍的小太监讨好地询问:“公公,什么成了?”

梁进也不点明,抬起拂尘轻敲他的头,“只告诉你一句,里头那位姜姑娘,往后小心着侍候吧。”

话音刚落下,殿门就被从里头推开,梁进见是皇帝出来,忙弓腰叫了声“主子”。

皇帝点点头,朝檐下走了几步,待离殿门远了,才道:“朕命人寻了两位擅长斗鸡的市井高手。”

说起斗鸡,不得不想起太后,梁进立即反应过来,“等他们一进宫就让人给太后娘娘引荐,照主子的意思?”

皇帝朝寿宁宫的位置遥望,冷冷一笑,“那些雄鸡都争强好胜的,争斗之下,难免会红了眼,慌不择路的可别伤了人。”

梁进会意,顺着他的话回应:“是,奴才明白,必然叫他们小心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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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涟被暂且安置在偏殿,将养了两日,膝盖上已经附上层薄痂,不再外露着皮肉了,但养起来也愈发小心,生怕蹭掉刚长出的痂,她行动不大方便,更没有什么事能打发时候。

侍候的人都对她颇为客气,不知是不是皇帝特意嘱咐了,他不在的时候,那些侍女太监们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她向来好脾性,从来不驳旁人的面子,倒也颇得他们的敬重。

正瞧着两个侍女踢毽球,殿外突然有个小太监跑进来,“姑娘,皇上让奴才来给您传话,说东边文相殿的瑞香开得极好,让您先过去瞧瞧,他一会儿下了朝就去寻您。”

他一壁说,一壁朝外头招手,立即有人抬着轿撵进来。

姜涟从软榻上起身,任由侍女们搀扶着上了轿撵,又问:“皇上什么时候下朝?”

“快了,所以先让奴才来接您过去呢。”那太监殷勤地笑了笑,待她坐定了,抬手命人起轿。

她没去过文相殿,但一路过去并不算远,大片大片的瑞香从最外头的殿门开始,围绕着长廊栽种,最后在游亭周围汇集,紫红色的花团丛聚着,似绸似缎,热闹地不成样子。

那太监十分有眼力劲儿,特意命人将她放在花团锦簇的正中央的游亭,笑着解释:“这宫殿不常有人来,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奴才现在就寻人来,姑娘且先等等,估摸着皇上也快到了。”

“好。”姜涟不疑有他,半倚着梁柱四处打量,也不知道皇上哪来的好兴致,他好像很喜欢寻新去处,上回还特意去了长丰楼。

这宫殿确实有些荒废了,甚至有风透过窗纸的缝隙发出簌簌之声,檐上的门笺也旧得花了色,却不曾更换,再转眼看满殿的瑞香,反倒是鲜焕的突兀了。

她正想着,突然身后有声音响起,是她从前最为熟悉的,嘶哑中带着嘲弄,“是在等皇上吗?”

姜涟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更为熟悉的脸,她心头一震,诧异地叫了声“王爷”。

裴瞬微微一笑,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可惜皇上被我着人拖着了,恐怕得等好一阵。”

她未吭声,不明白他在这儿的用意,她原以为自上次一别,他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看来跟着皇上着实是不错的。”裴瞬自顾自地推着轮椅靠近,将目光调转到那片瑞香上,“赏花、玩乐,满宫的人都殷勤伺候着,怪不得上回打定了主意不肯回王府。”

他每句话都泥中隐刺,姜涟了解他的脾性,开口解释:“上回……上回是想着为皇上祈完福。”

“那现在呢?”裴瞬扬了扬眉,言语轻佻,已经有隐隐的怒意,“听宫里的探子说,你与皇上同吃同住,俨然夫妻一般,这样也是为了祈福吗?”

姜涟涨红了脸,指着自己的腿,“那是因为我的腿受了伤,并不像王爷所说那般。”

他哦了声,似乎并没有心思听她的解释,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朝她招招手,低声说“过来”。

两人隔着游亭的石阶,一个在亭上,一个在亭下,她扶住腿试图过去,但那对膝盖并不配合,只要稍稍曲起来,便有种皮肉被拉开的疼痛感,她抽了口气,求助地低喃:“王爷,我的腿……”

他对她的可怜模样无动于衷,满腔已经被怒火占据,没有什么能比她与皇帝的亲密让他发疯,他有种被背叛的难堪,需要通过折磨“罪魁祸首”得以缓解,“再耗在这儿,皇上恐怕就要过来了。”

她知道现下又是他对自己“小惩大诫”的时候,任何事都不能叫他心软,索性心一横,不顾膝盖上的疼痛,颤颤巍巍地走下石阶。

他仍存最后一丝怜惜,没有让她狼狈地跪坐在地,顺势捞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用手拍了拍她的侧脸,“瞧瞧,这不是能过来吗。”

“是。”姜涟稍稍侧过面去,膝上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有意躲开他的手。

他却偏不让她如愿,死死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脸,再不容她动弹,“不问问我来干什么吗?又要想法子拖住皇上,又要引你过来,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她对上他的目光,处在下乘的位置,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回应:“不知王爷是为得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应,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狠狠箍住怀中,下颌抵在她肩头,低声念叨:“你真的是我王府里的姜涟吗?为什么才短短几日,你竟和从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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