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67)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仅有李申武证言和一封书信,如何能理清来龙去脉,若就此为姜之洹正名,先帝威名、帝王家名声何在?”

“书信中写的明明白白,姜大人如何获罪难道还不够明了?斯人已逝,怎可为虚名再让他背着坑害百姓的骂名?”

“虚名?先帝威严怎么能称为虚名?况且先帝所做是为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考虑,难道要为几个染病的流民,对满城百姓置之不理?”

“咱们此时要论的可不是该不该杀流民,而是先帝构陷姜大人,并趁机除掉他一事。”

“够了。”皇帝气涌如山,拍案痛斥:“此事在朝前朕就已经知晓,特意让尚书大人在此提出来,只为了让诸位认清事实,从未想过你们还会有所争议,既有冤屈,首要的便是洗清冤屈,什么先帝威名,什么帝王家名声,难道能为着这些不顾旁人冤屈?”

他长长叹息,颇为失望,“朕刚登基不久,从前又久在平州,对诸位不算了解,但因为有你们在,我朝稳固数载,朕只当你们皆是贤能之辈,且不说叫你们舍己为人,没承想你们连为同僚喊一声冤的胆量都没有,倘若……倘若你们是姜大人,落得如今境地,不知你们又该作何感想?诸位思虑过多,倒失了本心。”

他的话臊的众人脸红,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唯有裴瞬饶有兴趣地望向案上书信,拱手问道:“皇上,不知臣能不能看看那封信?”

他对这封书信的真假存疑,李申武当初交代的所有实情,若真有这封信,早该拿出来。

皇帝道好,命人拿下去,他有信心无人能看出上头的字迹并非先帝所写,因为幼时他母亲受宠,先帝对他也是极为慈爱,他初学写字时,是先帝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没人比他更会模仿先帝的字。

裴瞬仔仔细细端详过,并未发现丁点儿问题,虽不知皇帝在哪弄来的,但这封信绝非物证,他早已应下姜涟要为姜家洗清冤屈,此物对他倒是有利,只是皇帝这般谋划,到底是为了自己的老师,还是为了姜涟?

皇帝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还能笑着问他:“摄政王看过了,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臣以为……”裴瞬将书信板板正正的折好,“皇上所言极是,天子犯法,于庶民同,各位大人为先帝威名着想,自是有些道理,现下朝局不稳,百姓自有怨言,若再牵扯出先帝杀害流民一事,只怕更会惹得民心惶乱。”

“先帝已逝,不再说什么罪责,但姜大人的冤屈理应,也必须得洗清才是。”皇帝起身拢了拢衣袖,伸手叫梁进:“拿笔墨来。”

他最后朝殿下观望一眼,毫不犹豫地俯首提笔。

姜之洹平冤诏书

隆平二十八年冬,翰林学士姜之洹,为救染疫流民奔走,惹先帝震怒,以坑害百姓之名,处以满门抄斩之刑。

景元一年冬,适逢其会,穷源竟委,姜之洹之案,实为冤案、错案,现为其洗冤,其仁民爱物,特赐谥“仁义”。

笔罢,皇帝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半晌后,才将诏书交于梁进,嘱咐道:“张贴于城下,三月后方可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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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涟是在裴瞬下朝后才知晓此事,这一刻期待了太久,真正等到的时候,不是雀跃,不是惊喜,而是不知所措。

她原本在挑选喜服的绣样,愣怔良久后,满屋的红都变得模糊,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她伸手去抹,怎么也抹不完,那双眼像是不会干涸的湖。

“这是好事,哭什么?”裴瞬随手扯了块绣样给她拭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任由他在她脸上擦拭,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拿的是绣样,又莫名其妙笑起来,抬声嗔怪:“哪有拿这东西给人擦眼泪的。”

“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倒叫人害怕。”裴瞬直接用指腹给她拭泪,又逗她:“幸好本王没敢将诏书揭下来带给你,不然可有的折腾。”

姜涟不理他的打趣,又问:“诏书上是怎么写的?”

裴瞬用手支着下颌,同她将朝廷上的争论,只是刻意避开了皇帝,又只字未提证物一事,最后边思索边将诏书上的内容告诉她。

她听得仔细,跟着重复最后那句“其仁民爱物,特赐谥‘仁义’,不由又啜泣起来。

他能明白她此时的心境,大概是又为洗清冤屈高兴,又为这清白来得太晚而难过,他们姜家早已经不再了,这样的追封也不过是告慰人心。

他看着那张委屈的脸,忍不住生出百般怜爱,把她抱进怀里,妥帖地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温声道:“今儿我舍出这身衣裳来,你想哭便哭吧,等哭完叫人带你去城门底下看诏书,到时候当着满京城的面,可不许哭了,不然人家可要笑话你的。”

她立即止住泪,抬起头看着他,“我能去看诏书?”

“那是自然。”他曲起手指勾了勾她的下颌,直望进她的眼睛里,“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她问:“什么事?”

他以额贴上她的额,亲昵无比,“咱们早说好的,你们姜家已经洗清了冤屈,现在就只剩咱们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便得圆满了。”

她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只说好,“我早就答应王爷的。”

他满意了,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抬声叫侍从进来,“带几个人陪姑娘去城门,这时候必然人多,小心伺候着。”

那侍从听命离开,“是,小的去备马。”

姜涟经过这几日的恢复,双腿已经能勉强走路,只是不能久站多走,她自裴瞬腿上下来,面上掩不住地喜悦,“我去收拾收拾,看完立即就会回来的。”

裴瞬点点头,“回来直接去前院,我在那儿等你。”

她应下后兴冲冲地去了,他将桌上的绣样和布匹全部扫视一遍,只觉得个个都是好的,那样鲜焕的红色,必然是衬她的,这想法也让他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他连这样的事情都会关注。

可要求得圆满,还缺少最关键的一步,他定了定神,转头叫守在门口承安进来,“裴善那准备的怎么样了。”

承安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但凭王爷吩咐,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新婚前夜。”裴瞬丝毫没有犹疑,曼声道:“就当是庆我新婚的贺礼。”

第61章

姜涟和裴瞬的婚事定在月尾二十七,只剩十三天,说起来有些仓促,但既是侧妃,倒用不着太大的规格,且她本就在王府上,再弄那些虚礼反倒刻意。

余下来的日子都是底下人在张罗,什么都为他们备好了,用不着操心什么,以致姜涟有一种事不关己的错觉。

皇帝的赐婚诏书是在她父亲洗清冤屈的第二日送到王府的,上头只有寥寥三行:

翰林学士姜之洹长女

性行温庄、言容有度

特赐婚与摄政王为侧妃,择吉日完婚

这样的诏书太过草率,甚至引人非议,传来传去,竟扯出她同皇帝幼时便相识的事情来,更多的传言入不得耳,连带着裴瞬每每与她相处时,总会盯着她观望,时不时问起她幼时,以及前些日子进宫的事情。

她知道皇帝眼下势弱,唯恐给皇帝带去磨难,只能用不计其数的谎言应付他。

如今她对他的惧怕比以往更甚,但同以往不同的,是她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讨好他,只管扮演一个百般顺从的人,连她此时手上绣的花,都是他喜欢的式样。

“瞧来瞧去,还是姑娘上回选的并蒂莲更好看些。”银月靠近她,用手抚了抚上头的芙蓉鸳鸯,招手又叫朝英,“你来瞧瞧。”

朝英凑到她跟前,木讷地说:“都好看。”

银月撇了撇嘴,将她拽到绣样跟前,来回拉扯着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再放手,“再仔细瞧瞧,明明是上回的并蒂莲更好看,你快说,并蒂莲好看。”

朝英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只得附和她:“好吧,并蒂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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