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80)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梁进惊慌失措,忙扶住他,扯着嗓子叫主子,“您可别这样,身上还带着伤呢。”

他没有任何知觉,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甩开梁进独自上前,他不敢碰她,怕自己会惊扰她,手指停留在帘帐上,勉强自己露出笑脸面对她,语气轻柔:“这是怎么了?先前离宫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声音已经变得哽咽,但不知怎么地,一颗眼泪也不曾流下来,他惶惶不安,伸手去摸自己的双眼,竟是干涸的。

到底是他晚了一步,听那郎中说她是昨夜过世的,或许他再早来一日,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或许他不该追摄政王追得那般紧迫,这样摄政王还会有机会给她医治,更不会拖到病重。

梁进只当他是压抑着,可他克制的声音听得人难受,出声劝道:“主子,您别压着,您哭出来,您哭出来啊。”

他想哭,但万念俱灰,连带着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如何也不相信再见到她是这般光景,再也经受不住跌跪在床榻前,可他离她这般近,却依然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这样的认知简直要了他的命。

气断声吞,他的鼻中毫无征兆地流出鲜血来,有一滴正砸落到她右颊上,他顾不上捂住鼻子,手忙脚乱地擦拭她的脸。

明明只有一滴血,他却动用整只手,唯恐她身上沾染到自己的血腥味,可是他拦不住血腥味越来越重,因为他的口、鼻皆在往外淌血。

梁进惊呼,忙唤人进来施救。

他重重喘着气,背靠到床榻旁叫梁进。

“我的主子,您别着急,跟着一同来的太医马上过来。”梁进半跪着爬到他跟前,伸手想要去捂他的口鼻。

他却推开梁进,已经几不欲生,“若是……若是朕不成了,将我和她一同……一同葬在屏山。”

第70章

“我的主子啊,奴才做不来您交代的事,您可不能。”梁进急得直喊娘,一边去擦拭他的口鼻,一边又顾及着他后心的伤势,用胳膊为他挡住身后擦碰。

李太医跌跌撞撞跑进来,往他嘴中塞参片让他噙含着,又垂首把脉,好半晌才长呼一口气,“主子身上本就旧伤未愈,又急火攻心,这才口鼻流血,幸好还不致危及性命。”

说着,命人搭手要将他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手正牢牢攥着姜涟的手,李太医又蹲下身子劝说:“主子,松松手,臣等扶您起来,好给您医治呐。”

皇帝已经有些恍惚,垂眼望了望两人紧握的手,没有丝毫要放的意思。

最后没法子,只得叫人支仰榻,与架子床并列摆放着。

皇帝后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崩开了,天水碧色的衣裳染得通红,待衣裳脱下来,更是触目惊心,刚结好的痂早被鲜血浸掉,那道剑伤稍稍外扩,血不断往外冒。

李太医上药的动作不敢放松,紧皱着眉头叹气,“主子千好万好,唯有一桩不好,就是不大爱惜自己的身子。”

药粉敷上去被鲜血冲散,无奈用细纱布沾上厚厚的药粉,手上稍稍用力按上去,血暂且止住,但皮肉撕裂的疼痛惹来皇帝闷哼一声。

疼痛叫他清醒,不过一错眼又能望见香消玉殒的她,只觉整颗心都在被凌迟,他挨不住,却自暴自弃地不肯调转视线,忍不住呢喃:“想来咱们是有缘无分,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用尽心思都留不住你。我百般谋划从平州回到京城,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为得不过就是靠近你,好不容易借由你弟弟之事,重新与你有了牵扯,又假借祈福之名,将你带到我身边,可是我这般无用,这么多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本事叫你爱上我,更没有本事把你留在左右。”

他心如刀割,声声泣血:“早在平州时,我就一直在担心,担心我会不会来的太晚,却又总是心怀希冀,想着在最好的时机再跟你相见,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在我迟疑的那一刻、心有顾忌的那一刻,就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所以落得如今境地,原是他自己的错,只是此时才看清,真是叫他痛不欲生,若早知今日结果,他步步图谋,为得又是什么?

对她所有的渴望,不过一梦黄粱,他再也经受不住,抚上那张姣若秋月的面容,从眉眼到鼻梁、又到面颊、再到下颌,他眉梢间竟带上些笑意,迷惘又清醒,“不如我随你一同去吧,这回可是跟的紧,总不会再晚一步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竟感受到湿润,本当是自己的泪水落到她面上,再仔细看,她的眼尾竟有眼泪滑落,他以为自己双眼昏聩,急慌慌叫李太医,不断地重复道:“她在落泪,她在落泪,她是不是没去?是不是没去?”

李太医原以为他糊涂了,定睛一看,居然当真望见她的眼泪,忙上前扒开她的眼睛查看,又细探她的气息,仍有些不确定的回应:“姑娘……姑娘,好像……似乎真的没死。”

这样的发现令人欣喜若狂,皇帝抓住她的腕子递到李太医跟前,声音已经失了调,“快给她把脉,若真有医治的机会,朕保你坐上太医院院使的位置。”

他觉得庆幸,恨不能立即跪到外头,叩拜上天恩赐。

李太医心下一咯噔,细细查看下寻到她的气息,当下便有了主意,“主子,姑娘果真还活着,既有假死的表现,想来是用了奈花花根,容臣认真想想,如何用药才能解毒。”

“快去。”皇帝将唇贴在她的手背上,碰了又碰,重获珍宝的喜悦涌上心头,可又不免生出怜惜,不知是什么人给她用毒,叫她遭受这般折磨。

李太医匆匆备药回来,身后跟着的两随从各提一执壶,他摆手命他们放下,解释道:“主子,臣以为还是先为姑娘催吐,将胃里的毒吐出来才成,臣备了盐汤,先给姑娘灌下去,若是不成,再用瓜蒂散。”

皇帝点点头,坐到床榻旁扶她起来揽到自己怀中,一盏接着一盏地给她灌盐汤,她昏迷着不好吞咽,有大多数都未进她喉中,所以两壶盐汤下去,并未起太大效用,实在没法子,只能动用瓜蒂散。

他怕她躺下呕吐被呛着,也不顾自己后心的伤势,只管抱着她,一下下给她顺气。

没过一会儿,她终于起了反应,哇地吐了他满身,梁进忙上前要替他擦拭,他却说不必,生怕耽误她接着吐,手上不停抚着她的后背,知道她听得到他的声音,又柔声劝慰:“吐吧,等吐完你就会好了。”

大约是没有进食的缘由,吐出的只有水,吐完她身上已经被冷汗沾湿,他心疼得厉害,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压着声音吩咐:“朕记得外头不是还有个她的侍女,叫那侍女进来给她换身衣裳。”

他出去避嫌,早候在外头等着报信的人终于找到机会,忙上前道:“主子,刑部自京城传信来,说李申武想见您。”

“见朕?”皇帝知道李申武的用意,咬牙恨声道:“残害忠良、见利忘义,这样的人还妄图前路光明,让死去的人如何安心?传令下去,让他不声不响地死在牢中,死得痛快些,就当是对他交代实情,为老师洗清冤屈帮忙的恩赏。”

报信的人拱手应是,行礼后退下了。

皇帝也换了衣裳进去,再瞧姜涟的脸色,比最开始时多了丝生机,他稍稍放下心,朝跪在一旁的银月摆摆手,“先下去歇着吧,待需要你侍候的时候再过来。”

银月连连磕头,“谢皇上,谢皇上救姑娘性命,若不是皇上,只怕姑娘即使没有死,最后也得死了。”

她顿了顿,主动提起朝英,声音再也绷不住哽咽起来,“还有朝英,朝英为了保护姑娘,中了王爷的箭,我们赶路途中没有郎中,没法子为她医治,她就……临死之前,她说若是她死,皇上会善待她的家人。”

“朕自会安排。”皇帝不再多应她,转头又问李太医:“她什么时候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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