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82)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外头日头正好,她被他抱到外头软榻上,银月手捧羹汤,早已经候了很久,眼见她好生生地冲自己笑,简直要喜极而泣,“多亏老天保佑,姑娘还好好地在我跟前,就像是做梦一样。”

皇帝接过她手中羹汤,吹凉一勺喂给姜涟,笑道:“只当从前都是噩梦,都过去了。”

底下人眼见他有了笑模样,忙上前报信:“主子,咱们的人还是晚了一步,摄政王已经往悬北关去了。”

姜涟喝汤的动作一顿,知道有些事避免不得,而她也插不得手。

皇帝波澜不惊,给她拭了拭嘴角,曼声道:“知道了,既走到这一步,总归要有个结果的,不急于一时。”

第72章

路上再无耽搁,快马加鞭片刻不曾停歇,裴瞬他们仅用五日便到了悬北关。

万里苍茫,入目之处皆是无垠的沙丘,渐高渐低地起伏,随着呜咽的狂风,扬起黄沙漫天,整个世界都是昏黄的,透着没有生机的荒凉。

遥隔关隘十几里,裴良带人早早候着迎接,不过几月未见,他已经被悬北关的飞沙走石磋磨得面目黎黑,人愈发精壮,衬着冰凉的盔甲,显得冷酷无情。

马车的帷裳被掀开,他立即褪去周身的冰冷,笑呵呵迎上去跪拜,“王爷一路辛苦,属下可算是等到您了。”

“快起来。”裴瞬倦倦的,抬眼张望远处若隐若现的关隘,真正放松下来,缓缓吐出口气儿问道:“你自来悬北关,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都遵照王爷的嘱咐行事。”裴良眼见他疲乏不堪,忙在前头开道,“王爷,咱们先回去,大事急不得,待回去好好歇息过,再从长计议。”

裴瞬嗯了声,放下帷裳狠狠按了按眉心,这几日他从未熟睡过,自知心力交瘁到极点,但眼下还不到能歇息的时候。

一路过关隘,碰到不少熟面孔,都是从前跟在他身边的人,众人见他皆毕恭毕敬,同从前无异,他顿时安下心来,强打起精神朝他们示意。

住处和吃食早已经备好,裴良屏退侍候的人,亲手替他斟茶,笨拙的手脚极力做出细致的动作,“王爷,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暂且委屈您几日。”

裴瞬摆摆手,“你们用什么,照例给本王准备一样的就是,都到了这里,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他不是那种对吃穿考究的金贵人,只要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不耽误正事,怎么都能将就,他毫不在意的灌下那盏热茶,待喉咙舒服些,又问:“本王瞧来时路上,都是咱们的人,悬北关以前的将领和守卫呢?”

裴良神气一笑,颇为骄傲,“属下离开京城的时候,王爷不是说过,皇帝生出异心,往后恐怕会有卸磨杀驴的时候,需要尽早做打算,依着王爷的意思,属下自到了这儿,就开始笼络军心、铲除异己,在您前几日传信过来的时候,将与皇帝亲近的人都寻借口关押起来了。”

裴瞬赞许地点头,“关押起来的人有多少?”

“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两个都尉、三个司马、两个伍长。”裴良仔细思索了番,“皇帝刚刚即位,屁股还没坐稳呢,没有几个誓死效忠的,不然属下也不会这么快成事。说起来,也是皇帝太过着急,以为自己手握裴善,又将我支到悬北关,砍掉您的左膀右臂,便能战无不胜,其实他现在压根没有坐稳天下的本事呢。”

裴瞬侧目瞥他,“倒不是他着急,只是除了此举,再没有更好的法子,若非把你弄到悬北关,他哪来的机会将本王逼到这儿来?”

这招虽冒险,但也收效极佳,皇帝的确是有魄力的,能舍下一个悬北关,来获得暂且的上风。

“是属下愚笨。”裴良拱了拱手,“王爷,那咱们接下来如何做?直攻京城吗?”

裴瞬没有立即回应,手指接连不断在杯盏上轻点,抿着唇思量许久,缓缓道:“就以你关押的那几个人做引,将他们的项上人头命人送给皇帝,随后打着本王的名号,你亲自带人马大张旗鼓地前往京城,记住,一定要大张旗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本王要谋逆篡位。”

裴良心生不解,“属下带兵,那您呢?”

他端正身子,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到时候会有人假扮我随你同行,至于真的我,会在你之后前往京城,直攻皇宫。”

皇帝已经亲自带兵来捉拿他,正好让裴良带着假扮他的人直面迎上,皇宫兵力匮乏,且有能与他里应外合的人,殊死一搏,若再不成,便是永无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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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涟经过数日将养,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膝盖多次受创,一时半会儿极难恢复如初,走路时不时酸痛,以致不敢用力,双腿不自如,连带着整个人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为着她的伤情,他们没有挪动,就在娄州寻处院子暂住下了,她膝盖上一直用药,许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沐浴,好不容易等外用的药膏用尽,忙打发银月备热水,“我身上都被汤药浸入味了,快叫我好好洗洗吧。”

“洗洗成,但要是想去汤药味恐怕不成。”银月命人提浴桶进来,笑嘻嘻道:“李太医配好的方子,专门给姑娘泡药浴呢。”

她闻言简直欲哭无泪,心不甘情不愿地脱衣裳跨进浴桶里,褐色的汤药没到她的肩头,轻轻一嗅,没有想象中难闻,反倒有股似雨后草木般的清香,她没那么抗拒了,又吩咐道:“头发也不成了,得另外备水沐发。”

“不用姑娘操心,早给您备好了,您只管好好泡着。”银月给她拔了簪子、拆开发髻,将秀发拢到浴桶外,另用干净的热水给她沐发。

不知汤药里用的什么,仅泡了小半个时辰,便发出一身的汗来,弄得她口干舌燥,灌下好几杯凉茶,才算缓过来,许是身上的疲惫虽发出的汗一并带走了,再出浴时身上竟轻松不已,连颊上肤色都红润不少。

银月给她换上明衣,长发一时擦不干,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腰背处被沾湿一片,显露出分毫玲珑来。

她近来身子不济,泡药浴都能让她困顿,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趿鞋就要往床榻上去。

银月不允她躺到床上,用手巾包裹住她的长发,“姑娘别急着歇息,仔细不擦干头发,要作出头疼来。”

她揉了揉眉心,强打起几分精神,任由银月扶她倚到软榻上。

软榻旁的火炉燃得正旺,烤的人身上暖烘烘的,银月仍怕她着凉,又为她盖上斗篷,才去侍弄她的长发,用手巾仔细地绞干。

鬓发如云,顺着肩膀铺陈下来,映着炉火,染上一圈黛色的光,银月一缕一缕地替她擦拭,闲话道:“姑娘觉得现下过得好吗?”

姜涟回过身来望她一眼,没有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

银月又慌忙解释:“奴婢是觉得,皇上待姑娘极好的,只是不知道姑娘高不高兴。”

姜涟微微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回应:“我高兴的,你且放心吧。”

她情窦初开的时候,遇见的是摄政王,经历过最亲密的关系,也是同摄政王之间的,那时候甜蜜和痛苦并行,她原以为那是常态,没承想到了她同皇帝,竟是另一番模样。

银月随着她笑,“姑娘高兴便是最好的,皇上性子温和,对姑娘处处关爱,再寻不到比他更能与姑娘作配的了。”

她抬手捏了捏银月的鼻子,嗔怪道:“好啊,你什么时候竟成了皇上的说客了?”

“可不是说客。”银月摇头往后躲,“奴婢是旁观者清,最能看清皇上和姑娘。”

常念叨一个人,是会将那人招来的,这回也不例外,主仆两人正闹着,皇帝错身迈过门槛,笑问:“老远听见你们在说笑,在说什么?”

她们相视一笑,皆摇头不语,银月最有眼力劲儿,搁下手巾行礼,“奴婢不惊扰姑娘和皇上了。”

姜涟玩笑着要留她,“你倒学会躲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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