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录司+番外(8)

作者:磐南枝 阅读记录

裴训月怅然,刚要收拢油纸伞走进屋内, 忽听得小厮来报:“禀大人,司炉人宋先生从早上就大发脾气,嚷嚷着要吃三仙居的烧鸡。”

“他要吃,就买来给他。”

“他说的是......要裴大人,亲自陪他去三仙居吃。”小厮唯唯诺诺。

裴训月和红姑对视一眼,在红姑警惕目光中轻轻抚了她的手,抬头,对小厮道:“既要我陪,我这就去便是。”

三仙居坐落僧录司旁,僧录司离朱府又只有一条街。当日晌午,两街百姓听说裴大人要来三仙居吃饭,纷纷翘首伸颈,一睹新官裴松的风采。

“做什么要吃烧鸡非得来酒楼,人那样多,像看猴。”红姑说。她本就对宋昏不满,此时更甚。

裴训月觉得好笑,命小二给红姑再添杯西凤酒堵了她的口。

凭宋昏验尸的那股劲,便知道不是草莽之人。裴训月相信,他行事自有目的。

不一会,老板娘宋三仙便亲自捧着盘烧鸡来到三人面前。

“客官请用。”宋三仙笑眼盈盈。

皮酥肉烂,用筷子一戳表皮能听见呲呲之声,那是烤得极焦香才有的薄脆口感。气味从鼻子直窜进天灵盖去。裴训月从未见过这么香的烧鸡,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是秘制烧法还是普通烧法?”宋昏问。

“当然是秘制的呀。诸位是贵客,本店怎敢怠慢。”宋三仙人好看,声音也糯,把周围一遭客人哄得移不开眼。

“多谢三仙嫂。”宋昏笑,也不顾谦让,直接一筷子夹起个鸡腿往嘴里送,边吃边发出啧啧之声。“早就听闻三仙居的秘制烧鸡是天下一绝,今天还是托裴大人的福才能吃到啊。”他感慨。

“听说化虚和尚就是个老饕,从前最喜欢吃秘制烧鸡,这烧法还是经过他建议才创建的。”宋昏咂咂嘴。

此话一出,大家都静了静。

裴训月看见,宋三仙倒茶的手,在听见化虚二字后,轻微地一抖。

几滴茶水便如同弯月的弧线,倒在了杯盏外面。

第6章 挖眼金佛

(六)美人

林斯致将翠珠、小棠二尸交由验所保管后,便快马回了僧录司。

如今案子是一团乱麻。幸好新来的裴大人坚定要验完尸才能结案,这才发现翠珠之死乃是他杀。

念及此,林斯致不由得对裴松多了些好感。本以为遇到一个侯府娇生惯养的草包上司,谁承想,竟是个聪明果断的。

进了僧录司,他随口问一个老书吏:“裴大人呢?还在朱府?”

老书吏颤颤巍巍,头眼昏花,嘴巴却是快过脑子一步:“他在隔壁三仙居吃花酒呀。”

手里的鞠辞口供簿一时间悬在半空。林斯致咳了咳:“许是查案累了,去放松一会。”他替裴训月美言。“进了酒楼就不出来了。还跟那个烧尸人一块儿,闹得百姓围观呢。”一个算账的小后生路过,接话道。林斯致讪讪,还没开口,听见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请问......”

林斯致回头,瞧见一个俊俏如同话本里的人物立在眼前,生得貌如潘安。“你找谁?”他怔怔。

“在下严冬生,佛塔监工,来僧录司报道。”那人说着,鞠了一躬,将文书呈给林斯致。

僧录司之前的监工年迈告假,留下事务繁多,林斯致便向上头申请另委派一位。没承想这么快就到了。严冬生,名字倒是耳熟。“你和仵作长严春生什么关系?”林斯致灵光一闪,问。

“他是我哥。就是他推荐我过来的。”严冬生一笑。

严春生在北坊干了多年仵作,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若能举亲任职,想必弟弟是不一般的人才。林斯致登时放了手头的事,引着新监工在僧录司参观。司里众人眉开眼笑,把只顾吃花酒的混账上司抛之脑后。

这边厢,三仙居里,裴训月等人正被老板娘宋三仙引到了阁楼的精致厢房。

“同我一道来呀裴大人。吃了我家酒肉,总要消消食的。”宋三仙咬唇一笑,将红姑和宋昏留在原处,单独叫走裴训月,徒留一室衣袂香。

红姑坐在原位,脸色不好看。这场面,眼见是要召伎。三仙居是北坊第一大酒楼,虽然不是青楼,少不得也要配几个能歌善舞的美人。不过,这些美人轻易不露面,只招待贵客罢了。

宋昏哪里见过这场面,光是几个奉上瓜果酒馔的貌美婢女,已将他迷得眼炀耳热,左拥右抱,全然不顾及红姑在场。

“当真无礼。”红姑往地上泼了半杯残酒,像是驱祟般和宋昏划清界限。

“名门公子的贴身姘头罢了,装什么烈女。”宋昏呵呵笑一声,“同吃同睡,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

“修得胡言——”红姑火气上来,手里的酒盏唰地一下飞过去,直击宋昏的脖颈。谁料,他倏忽偏头,不过电光火石间,躲过飞盏,安然无恙。

红姑一惊,随即心生一计,还没等她开口,那厮又腆着脸:“本以为只是嘴上功夫好,谁知道手上功夫也不错。”

这话说得露骨了。“臭烧尸的。”红姑骂,直接手掌劈过去,一阵阴风立成刀,杀气腾腾往宋昏肩头。宋昏身形一闪,反手便拧住红姑的腕,二人竟在房内厮打起来,转眼间,碰落一地杯盏成碎瓷。

奉馔的婢女见客人打架,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跑出去请老板娘。谁知老板娘和那裴大人不知在何处厢房,婢女手忙脚乱,只好一间间寻。“你找老板娘呀?只怕和裴大人在一起不方便呢。”楼下有客人调笑。“三仙嫂果然倾国倾城,才见一面,就能请裴大人进闺房呦!”“寡妇的房也能叫闺房么?怕不是夜夜藏人。”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阁楼的廊庑尽头,宋三仙房间里,裴训月听见楼下粗鄙之语,不由得皱紧了眉。

“裴大人,您可是听见了,奴孑然一人开酒楼,平日里有多少粗言陋语,风霜刀剑。小女子做生意的辛苦,怕是哭出一缸眼泪也说不尽。”宋三仙作颦颦之态,发乱钗斜,倒有西子捧心之感。

“说不尽,那就慢慢说。”裴训月笑,拉把椅子坐下来。

显然是碰了软钉子。宋三仙一时有些尴尬,便也略正了正衣衫,索性开门见山。

“奴请大人进厢房,便是给那些碎嘴小人一个下马威。这年头,哪家做生意的不想要官场上的庇护?大人既然进了奴的房间,便是默认了,要给奴这个庇护——哪怕是面子上的。”

“当然。”裴训月点头。

她进了酒楼,仪态便也没有平时那样板正,松散地坐,衣衫飘逸。一只手搭在椅背,笑得迤迤然,眼神坦荡,倒叫宋三仙有些不好意思。

“我既给了你这个庇护,三仙,你拿什么来回报我?”裴训月身子前倾,问。

这一声三仙唤得极温柔。宋三仙抬头,对上裴训月那一双清澈的眼。

霎时间,她听见自己心里咚咚两声。如擂鼓不绝。

“我有个关于化虚方丈的重要事情。”宋三仙几乎脱口而出。

“什么?”

“化虚死的那一夜,我在店门口见过他。”

“几时?”裴训月闻言,登时严肃。

“丑时三刻。”

“时辰能确认吗?”裴训月疑惑。丑时三刻,那得快下半夜了。朱府高墙深院,门禁极严。林管家又因为痔漏外出宿了一夜。难道这化虚功夫顶好,会攀檐越壁?

“是真的,”宋三仙一脸诚恳,“我买了西洋钟放在店里,对时辰记得很清晰。那晚我要关店,突然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跑过来叫‘三仙嫂!给我金疮药!’,天很黑,我一看好像是化虚,便把纱布和药给了他,就关了门。我......我怕是因为我见死不救,才导致他死了,所以没敢跟官府说。方才大人指明要来吃烧鸡,我便担心是不是来审我。这几天我都没睡好......”宋三仙说完,抚着胸口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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