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京华(51)

指点新法,当然需要“合手”解析,柳剑吟不虑有他,慨然承诺。起初和两人“合手”,倒没有什么事发生。而第三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自称是五行拳武师桑镜桐的弟子。他非常谦虚地说:“晚辈初习技击,求老师父将架式特别放慢,以便弟子得窥奥妙。”柳剑吟还很客气地对他说:“尊师也是老朽旧交,五行拳中算是高手的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老弟何谦虚乃尔。”但柳剑吟还是应他所求,将架式特别放慢了。

柳剑吟和他“合手”时,叫他使出五行拳,自己用太极拳法解析。见他果然五行拳也很生疏,敢情真是初学,就把架式放得非常缓慢,真是一手一手地慢慢指点他,从揽雀尾、单鞭、提手,一直至第二十二式“斜飞势”,一面向他解释道(其时他正用到“劈掌”,从右侧来劈柳剑吟右肩。给柳剑吟左手轮转,轻轻格开,但还保持着原式):“这斜飞式看来是中路门户大开,其实暗藏无穷变化。斜飞式是设使敌人自右侧袭来,欲擒拿我方右腕,我却翻手下合,同时用左手轮转,复提于腋下胸前。假若敌方变招,舍右腕而以挂掌急击左肘时,我即松沉左臂,提起右臂,向胯上自左腋间仰掌身敌右颈及喉头‘斜飞’击去,敌人只要稍中掌锋,必定要飞扑出一丈开外!”

柳剑吟说得口沫横飞,很是高兴。那家伙装得凝神静听的样子,连连点头。待柳剑吟说到“敌人必定飞扑一丈开外”时,忽然说道:“果真这样厉害?不见得!”猛地右掌下沉疾如星火地就朝柳剑吟的胸膛猛击!随即急脚尖点地,使个“金鲤穿波”,倒窜出一丈开外,要奔出房子!

这人哪里是什么五行拳弟子?他竟是专门练就的铁砂掌功夫,十几年来就专学一技,功夫甚深,已到骈掌能洞穿牛腹的地步。但若在平时,柳剑吟绝不能叫他击中,就是击中,有了防备,也无大害,偏偏柳剑吟以为这是“合手”,毫不警戒,就这样地给他重重击下一掌!

那人一击而中,马上逃走。哪知柳剑吟一声大喝,身形略栽,随即腾起,他受了一掌,竟不栽倒,双臂一抖,一个“巧燕穿林”,就追到敌人身后。

柳剑吟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受了敌人重击,若是常人,怕不当场毙命。只是柳剑吟是何等人也?他仗着几十年的功候,内外功夫,都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明知内脏已受铁砂掌所震伤,他还能提住了一口气,哼也不哼一声,竟具了玉石俱焚之心,要在临死之前,亲自击毙敌人!

柳剑吟在重伤之下,居然腾跃如飞,好几个同来凶徒,一齐大骇!嗖!嗖!嗖!暗器纷纷出手,柳剑吟抱着玉石俱焚之心,他连躲也不躲,拼着受几枚暗器,也要把伤他的人击毙当场!

身形如箭,势疾招猛,柳剑吟一到敌人身后,脚尖才一着地,右掌便倏地从左掌虎口穿出,“七星掌”照敌人的脊背打去。

那家伙自不甘束手待毙,他也仗着自己十几年铁砂掌的功夫,猛一回头,一掌击去,和柳剑吟掌锋相接,他满以为这一掌之力怕不把柳剑吟手腕打折。哪知掌锋相接,柳剑吟的掌竟是软绵绵的,教他无处发劲,方自惊讶之间,说时迟,那时快!柳剑吟右掌略扬,已一把握住了敌人的脉门,三只指头一扣,敌人早已全身麻软,给他“顺手牵羊”地拉了过来,柳剑吟凄厉的一声长笑,左掌又如闪电一般地吐出,往外一翻,掌心向敌人的“华盖穴”击来,敌人被他捏着脉门,哪里还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半个头颅,都被他用绵掌击得粉碎!

柳剑吟一掌击毙暗算的凶徒,一旋身,又疾如飘风地迎上了追来想胁助同伴的几个凶徒,掌未吐,腿先发,一个“十字摆莲”,跌荡之间,只见声如裂帛,最先的一个凶徒,又已给他一脚扫断了双腿,惨叫一声,血淋淋的,直滚出数丈开外,立即晕死地上!

众凶徒哪料得柳剑吟在受了重伤之后,还能下此毒手!看他如受伤的狮于一般,毛发倒竖,只吓得众人魂消魄散,纷纷飞逃,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柳剑吟还待追击,只是已力不从心,他受了一掌铁砂掌,外加几枚喂毒暗器,纵是金刚之躯,也受不了,他刚才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出击,一击成功,一声长笑,已是散了内劲,他方待前追,已蓦地栽倒!

其时,丁晓止在王虎子的帐中闲话,蓦听人报,说是有人在柳剑吟住处”闹事”,不禁诧异;柳剑吟是一代太极名家,怎的有人敢在他那里闹事!他们一听说完,就急急赶到柳剑吟之处访望待他们赶到时,只见柳剑吟面如金纸,气喘吁吁,已到奄奄一息之时!柳剑吟看了王虎子和丁晓一眼,微把头点了点,就向丁晓说:“你来得正好!”

丁晓见自己的师伯已是气息如丝,不禁籁籁泪如雨下,但既事出非常,许多事都要自己料理,只得强忍着悲痛,搀袄他起来,王虎于在一旁也看得呆了。

但王虎子也是世故甚深的江湖儿女,他料想他们师伯师侄必定有一些话要交侍,自己是外人,理应回避,而且这样涡起萧墙,变生俄顷,其中必有蹊跷,自己身为北京义和团首领,碰到这样的事,就先得侦凶,这才对得住生者死者。

王虎子引退,丁晓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不便挽留。他待王虎子一走,急忙上前,想给柳剑吟按摩推拿,权且救急,然后再察看伤势,尽人力治疗,那知他刚伏下身躯,扶住柳剑吟时,柳剑吟竟长吁一声,喘吁吁地摇头道:“丁晓,你不用瞎忙了,我怎能生还出北京?连这个时辰恐怕都过不了,我毫无防备,吃了那厮一铁砂掌,还中了两枚喂毒的暗器,纵有灵芝仙草,也难续命了!只是,我死也索到了赔偿,凶徒给我立毙当场,另外还加上了一个利息!”

丁晓一看凶徒伏尸地上,师伯则是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抖颤,他知道师伯所说的都是实情。便急忙问他出事经过,以便侦查凶徒到底是些什么人,以便对太极同门,也有交待。

柳剑吟喘息半晌,又断断续续地将凶徒冒名学技,暗下毒手的事说了一遍,突然睁开眼,厉声说道:“我死也不足惜,只是这次暗害我的凶徒,竟是义和团中的‘自己人’,你可得提醒王虎子,还要去通州,提醒总头目李来中,叫他们要小心,要注意!”

丁晓听了大骇,再看师伯时,见他汗珠子已像黄豆似的沿面颊流下,急忙扶他一把道:

“师伯,你且暂时歇歇再说!”

柳剑吟用力咽一咽气,蓦地把眼皮撩起,把头微摆了一摆,挣扎着再往下说道:“歇歇?等会子我就要永远歇歇了,只现在,我一定要把话说完。丁晓,你要知道这不是私仇!

这是公斗!有人不愿义和团走上正道,你知不知?”说到这里,柳剑吟的面色越发难看了,他再挣扎道:“所以你也不必再去寻仇了,再说仇我也亲手报了!我只请你赶到通州去找我的大徒弟娄无畏,与你的师妹柳梦蝶,将这些事告诉他们,叫他们劝李来中不要入北京,若入北京,就先要肃清内部!”

丁晓听了十分难过,他见柳剑吟已渐渐声嘶力竭,急忙问道:“师伯,你还有什么惦记的事?”柳剑吟微微叹息一声道:“没有了!哦,我只是想念着蝶儿,你告诉她,她爸爸希望她好!”说罢,往后一仰头,身子一挺,太极拳一代名家,竟是如此的撤手人衰!

丁晓心伤师怕,切齿凶徒,他欲哭无泪!三年前他师伯代他料理了父亲,而现在则是他给师伯下葬!世事离奇,然而这又是何等惨痛!

柳剑吟死后,丁晓是他的北京唯一亲人,柳剑吟的后事,他自然一手料理,只是在送丧时竟是冷冷清清,就是王虎子也只是派人来代表祭奠。丁晓在难过之中,更有着不安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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