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良又无辜(96)

作者:二点二三 阅读记录

夜里萧蕴龄被屋外的风声吵醒了几次,狂风在房屋缝隙见呼啸,发出长而刺耳的低吟。

次日醒来,驿站官员急忙忙跑来,拦下准备出发的一行人。

“大人,前方的路经过两峰之间,但在昨夜风雪太大,发生雪崩将道路掩埋了,现下走不了。”

萧蕴龄记得那里有一些村庄分布,遂问道:“山下的村民如何了?”

“大人放心,只是压倒了一些树木和房屋,没有人遇难。”

他们原以为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待到道路清理完就可以动身前行。

但午后的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驿站官员在此处生活的时间长,提前告知萧蕴龄:“怕是要耽误几天了。”

他的头顶和肩上落下了一层积雪,随他的走动而纷纷落下。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忧虑,这场雪下得越来越大,覆盖的范围越广,马厩里的一匹马在某个夜晚被冻死。

这里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家里没有足够的取暖设施,家禽与牛驴的损失更加惨重。

最初是动物,之后开始是人。

再远一些的地方,雪厚甚至可达五尺,人畜冻死的数字与日俱增,触目惊心。

萧蕴龄被召回京城。

天灾之下,流言四起,凌霄府每日总要处理许多煽动情绪的有心人。

除夕夜在肃杀的氛围中度过,政务殿的烛火彻夜未消,藏匿于暗处的鲜血无声流淌。

萧蕴龄洗去手中沾上的血迹,血雾在水中散开,像一滴墨水投入汪洋中消失不见。

即使是青莲,也对萧蕴龄感到有些陌生。

从前审问他人,她最多只是翻看交上来的结果,但最近她开始旁观,亲手将怀有异心的人送入牢狱。

“我如果要往上走,就不能将自己局限在明亮干净的方寸之地。”

她依靠名声能获得的已经到达极限,再往后,女子良好的品德对她已无助益。

青莲蹙眉看着她,只是这个原因吗?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被雪灾中断的路途是否被萧蕴龄期待。

这一场雪灾里,无人知道她的想法。

第88章

积雪消融时, 萧蕴龄的马车被前面围绕的人群困在路上。

她从车窗向外望去,人们自动环绕成圈,脸上带着克制的同情, 好奇的目光顾忌地往圆圈中心看。

“发生什么事了?”萧蕴龄出声询问道。

打探回来的车夫脸上犹带着厌恶, 他站在车下回道:“庆安伯府的二公子马车经过时, 一名百姓腿脚有碍, 没有来得及避让, 现下那黄二公子正要将人送官府呢。”

只是妨碍了马车前行本不是大事, 寻常人家只是停下让行人通过,但这黄二公子倚仗家中势力,是个平日里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他现在觉得被这行人落了面子,便要在他身上寻回场子。

这个百姓的行为不触犯国法, 但若是被安上其他罪名,免不了牢狱之灾。

萧蕴龄本不该掺和进这些事,但她听见了一声接一声的闷响,那是额头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人头攒动,跟在身边的护卫帮她开出一条通往现场的道路。

她的目光在那名腿脚不便的男子身上停下,他的右腿的膝盖一下空荡荡,只有粗糙的裤腿耷拉在地上, 随着他的求饶鼓起又瘪下。

而黄二公子不被男子的可怜打动, 反而越发得意, 脚尖抬起正要踩在男子的脑袋上。

围观者无不觉得残忍。

“住……”萧蕴龄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耳边席卷的破空声淹没她的声音, 接着是皮肉破开的裂锦声。

周围潮水般的声音顿时消失,像被闷在冰面下, 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也被冻住了。

几息之后,黄二公子的怒吼才换回众人的神智。

“谁敢惹他啊?”

萧蕴龄听到身后妇女的窃窃私语,她从前面两人之间的缝隙望去,熟悉的面孔让她呼吸一滞,缓慢地吸气吐气中耳边嗡嗡的声响才恢复正常音量,她眼前的人影清晰起来。

手持鞭子的男子身穿褐色劲装,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在地上嗷叫的黄二公子,他身姿高大挺拔,更衬得地上的纨绔是一张浮肿的人皮包裹蠕动的肥肉。

人们担忧却又期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跪在地上的男子像是寻到了主心骨,手指紧紧抓着来人的衣摆。

“林枫!你敢打我?!”男人无能的怒吼穿过一层层人群传递开来。

萧蕴龄眨了眨眼,她看着林枫无视黄二公子的怒骂,他身边的人将黄二公子及其手下阻拦,林枫伸手拉着地上的男子起身。

战争结束,虽然他们胜利了,但总避免不了伤亡人员。

萧蕴龄又看向那一截空荡荡的裤腿,对他的身份已经确定。

林枫直视对面的纨绔,质问道:“你想把谁送去牢狱?”

他看着不会处于下风,于是萧蕴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离开时,她的眼睛克制地往他身后望去,但只有重重的陌生面孔。

她敛下眼帘,专注地盯着地上的路,但上马车时仍不小心绊了一脚,她扶着坐席坐下,脸色因上车的变故而苍白。

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是她还没有见过他。

林枫的皮肤粗糙了许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变化,对上庆安伯府的公子也不露怯,一切都和去年一般。

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达官贵人经过的繁华街道少不了酒楼茶楼。花多一些钱财,便可以在二楼包一间包厢,临街眺望。

往下看去,前面的纷争结束,仗着身份的纨绔子弟被压着手臂往官府送去,围绕的人群没了热闹便散开了。

那辆青盖马车缓缓启动,向空阔的道路前行。

主人家的车窗忘记阖上了,从二楼的角度,可以看见在阴影处的半张侧颜,红唇抿着杯沿,吞咽时白皙修长的脖颈起伏,垂落的耳珰轻轻滚动。

杯子被人握得更用力些,从杯口处溅出几滴茶水。

林枫开门进来,第一时间便注意到那岌岌可危的杯盏。他顺着看过去,在他的视线里早已没了什么马车。

杯子被随意放在桌上,沈策靠在椅背上,厚重的黑色狐裘披在他身上,在地上耷拉了一角。

他看着与半年前无异,周身萦绕着懒散疏离的气质,似乎不将什么放在心上,垂下的眼睛中像一片不流动的湖泊,没有风能吹起涟漪。

林枫看着这样的他,不明所以地将吴百山的话带到:“主子,切勿冲动。”

他始终不知道主子和吴百山之间的哑迷,但他直觉吴百山这话说得不错,主子伤势未好全,像刚才那种杂碎,不应该被影响到心情。

沈策看向杯底周围流出的茶水,从窗户吹入的冷风从裸露的皮肤灌入,在喉咙中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痒意。

他没有克制,沉闷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

林枫上前将窗户关上,他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关心,但他向来不善言辞,犹豫许久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安慰沈策。

他的目光过于明显,沈策即使不抬头也知道林枫在想什么。

这种特殊的体贴自他受伤之后便时常出现,他们的担忧真情实感,以至于不敢让他知晓,怕令他的落差感更大。

刀剑伤花费时间与药材治疗,仰仗年轻的身体,总可以调理好,但毒素的入侵如蛛网缠绕,附着在骨头上,非细薄刀片不可剥去。

一个拿不起剑的武夫,总是可怜的。

萧华似乎也怕他步了安乐侯后尘,对他的伤病很重视,太医需要什么名贵药材都从她的库房中拿。

但沈策不如他们想象的在意,他人同情与否,痛快与否,都与他无关。

只是他好奇萧蕴龄是什么情感,她如果见到他的伤口,会为他感到悲伤,还是会庆幸他得到的报应?

车轮滚滚碾过沙砾,路上发生的一切在萧蕴龄的脑海中不断重复。

那截随风摇晃的裤脚总在眼前挥之不去,伤残的士兵虽有抚恤金,但日常的生活依旧不便,面对诸如黄二公子这样空有权势却无良心的人没有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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