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48)
本不该听见的,却偏偏听的一清二楚,秦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看向柏萧鹤的眼神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她猛地抽回手,在一片茫茫火海中,看见了那道身影轰然坠地。
司……昀?
“快走——!屠玉追过来了!”弓骑兵大喊着冲过来,被屠玉战戟跳下马来,那宽大的身影顷刻间冲到眼前,单枪匹马的将队伍冲散。
司昀……
副将率人去抵挡,拼命拖延着秦祉退兵的时间,在一片混乱中,柏萧鹤纵马带着秦祉冲进丛林。
身后铺天盖地的杀戮持续至天色阴沉,日光消散,惨不忍睹的营帐逐渐落下了帷幕,尸骨遍野之中,看不清永眠于此的,都是谁家的孩子……
屠玉看着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入丛林,身侧弓骑手毫不犹豫地拉弓,略微偏移着,一箭射中了身下的战马,一声厉啸嘶鸣,马倒了下去,将那二人摔落,顺着山坡不知滚到了何方。
“将军,现在追上去......”弓骑手抬眼的瞬间,对上屠玉冷硬的目光霎时噤声,只听后者缓缓开口,“去看看闻人郎如何了。”
没有下属,他独身一人纵马而去,丛林只剩下翻滚压倒草地的痕迹,再不见任何东西,仔细搜寻着,只找到了一块玉佩,静静地,落在那里,穗上沾染着泥和血。
太自负了。
自得王位至今,秦祉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梌州牧官印与任书到手的那一刻,她可曾想过不过一月便能如此输的彻底,明明有那么多的纰漏,如果她能找点发现的话.....
哪怕再早半个时辰......
她闭了闭眼,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荀谌与徐行联手,你知道吗?”
秦祉忽而抬眸,似要看透柏萧鹤的灵魂般的注视着他,眼里或有过哀伤的情绪,但只是转瞬即逝:“你留有后手了吗?”
“有。”柏萧鹤朝着来时的路看去,将那痕迹清了清,“但没有用,要去汇合你我只能南下,会被围堵。”
秦祉深吸了一口气,南面,要想回劭关的界内,东西两侧势必途径兰干、庐野和都邑,会被切断最后的退路。
“北上。”秦祉说,“清县还是肖敬的地盘,我们北上,去清县。”
夜幕缓缓落下,漫天星光点点,明月的余晖透不过遮天蔽日的树,偶有一缕侥幸的月光映在树影中,原本夜色是不该动身的,看不清路的情况下,危险简直如影随形,但火把在移动,朝着丛林,朝着他们的方向,大范围的赶来。
“走!”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征兆,但却不约而同的牵住了对方的手,在这片凉夜下,感受到了彼此的半分温存,只是天不遂人愿,看得清路的那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他们在......”
士兵的话尚未出口,柏萧鹤便如同鬼魅般冲了上去,战戟横扫,瞬间人头落地。
“柏萧鹤!”秦祉下意识蹙眉,“别恋战,会被追上!”
“派人禀报闻人郎将军!找到了——!”
与此同时,秦祉也抽出了佩剑,停下脚步。
没有意义了,现在跑不掉的,对方有火把,有战马,在这样的地界里根本就躲不掉,唯有反杀,杀出去一条血路。
“啊啊啊——”
步兵举起武器冲了上来,二人面无表情,同时陷入包围,一片混战,往日数十年的战争里,也不曾有此经历,那一瞬间涌入脑海的,说不上是何种情绪。
柏萧鹤连斩数人后竟突然笑了:“我带兵整军十年,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兄弟死尽,利益归到我这就算赢了,常胜将军不过笑话而已,但十年间我从不曾仅与一人并肩作战......”
“殿下!”他突然扬声,笑声中说不出的洒脱恣意,“今日若是老子死在这,也算得上是为你而死吧?”
月色、火光、那双眼星光熠熠。
“麻烦你得记得,好歹也算同生共死一场......”箭矢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血染锦袍,他道,“沧州的兄弟我不放心别人,你替我......”
他身子猛地一颤,破开利刃挡在了秦祉身前。
“柏萧鹤!”
“在呢,殿下......”他死死攥住了秦祉的手腕,然后猛地往后一送,“替我照顾他们,有我的遗言,他们不会负你。”
“柏萧鹤你他爹的说什么屁话!”
“走!”柏萧鹤手指微微有些抖,但声音却一如初见,轻佻的,没有负担的笑着,“你是晋赭王,可不能在这儿出事啊。”
“好歹有我,都死这未免太丢人了,你让史书上怎么写?”
“就写……常胜将军柏萧鹤与晋赭王楚霁尚未功绩所得,共死于氾州兰干?”他嗤笑道,“不好听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