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17)
贺愿立刻收拢五指,牵着少年穿过前厅。
积雪在皂靴下发出细碎的呻吟,朱漆回廊下,乔正正在扫雪。
“殿下要逛灯会去啊?”乔正直起腰背,目光扫过缀在后头的宋敛。
那素日傲气的小侯爷此刻耷拉着脑袋,活似被雨水淋透的鹌鹑。
“乔叔,今日不用守夜,你也出去逛逛吧。”
老管家连连应是。
待朱门吱呀合拢,贺愿这才瞧见石狮子后面还站着个宋乘景。
细雪簌簌落在他的伞面上,油纸伞沿抬起时,他怀中那件殷红狐裘在雪色里格外刺目,倒像是捧着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
“你们主仆俩演苦肉计给我看呢?”
他偏头看向宋敛,眼底映着远处灯影,扫过宋敛单薄的衣衫:“有衣裳不穿?”
宋敛靴尖碾着青石缝里的残雪,忽地笑出一口白气:“总要叫乔叔瞧我可怜,才肯放我进去讨杯热茶不是?”
“翻墙不是更快……”贺愿嗤笑一声,“我贺府这矮墙,拦得住宋小侯爷?”
宋敛也不恼,面上依旧笑意晏晏:“那我下次翻墙。”
“……”贺愿头也不回的走远,“随你。”
“诶!”宋敛从宋乘景手中拽过狐裘,几步追上那道身影,“等等我啊!”
“哥哥快看!”
转过朱雀桥,云晚寒突然挣开贺愿的手跃上桥栏。
少年葱白指尖戳破暮色,河面万千莲灯正次第绽开,鎏金的光斑在涟漪间碎作银河。
满河星子在他海棠红斗篷上流淌:“那些莲花灯会游去天河吗?”
“当心摔成落汤鸡。”
身后宋敛玉箫虚点少年后心,转头却见贺愿已掏出钱袋。
素来清冷的眉眼映着河灯,竟似寒潭化春水:“坐最大的画舫可好?”
自幼幽居玄武国的少年乍见大虞风物,早似脱笼的雀儿。
若非贺愿牵住他的衣袖,怕是要踩着河灯渡水而去。
“糖菩萨!会转的糖菩萨!”云晚寒忽地指向不远处的小摊,琉璃灯下糖画老翁正挽着金丝蜜缕。
贺愿牵着云晚寒,指尖将将触到糖画草靶,忽被一柄玉箫隔开。
“人堆里挤着,不怕咳疾复发?”
主仆俩不知密谋了多久,宋敛话音未落,宋乘景已挟着云晚寒旋入人群。
宋敛的殷红披风掠过糖画摊子时,草靶上竟少了只凤凰。
贺愿反手扣住宋敛命门,指尖捏的青白:“宋!敛!”
“你弟弟十六岁了,丢不了。”被钳制的人浑不在意地笑着,急促的脉搏在贺愿掌心跳动。
“该看顾的……”宋敛忽然倾身,吐息拂过贺愿耳垂。
“是另一个人。”
玉箫在他掌心转出流萤,不知哪一刻变成了一只糖凤凰。
“呵。”贺愿抱臂冷笑,“平华侯府的教养还真是别致。”
“我给钱了。”宋敛摊开掌心,三枚铜钱正冒着热气,“就搁在熬糖的陶罐边。”
不等贺愿开口,宋敛自答道。
“不信?”他突然拽过少年手腕,“带你去查证”
碧落色衣袂与猩红披风纠缠着掠过石桥,惊起几盏漂浮的河灯。
画舫朱漆阑干上积着新雪,贺愿侧脸的轮廓浸在琉璃灯影里,睫毛上凝着细雪。
他瞧着面前星河,忽而想到。
阿爹阿娘当年,是否也携手同游过初雪时节的金明池。
“金明池的河灯最通灵性。”宋敛忽然将莲花灯塞进他怀里,灯芯嵌着方才的糖凤凰。
“据说在初雪那日放入写着愿望的河灯,能心想事成。”
“小侯爷如此熟稔……”贺愿提起狼毫悬在纸上,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他抬眼时,舷窗外千盏河灯正映得瞳仁碎金流转:“莫不是年年携佳人夜游画舫?”
“家父家母年年都来放河灯……”他倚在船壁上,“可怜我年年在船尾喝风。”
贺愿垂眸蘸了墨汁:“你倒是执着。”
年年喝风,年年来。
狼毫在端砚边沿轻刮,贺愿垂眸写下“原遂无虞”。
玉箫忽然挑起少年垂落在鬓边的青丝宋敛倾身去看他笔下狂草:“不如写‘长相守’?”
狼毫在宣纸上洇出墨痕,贺愿抬眼时睫毛扫过对方悬在空中的玉箫:“和谁?”
雪粒子忽然密起来,敲得船顶叮咚作响。
宋敛退开半步,看那管玉箫的影子斜斜投在“原遂无虞,皆得所愿”八个字上。
“好字!”玉箫敲着手心,“你倒不如写个长命百岁来的实在。”
贺愿不理他,将字条迭成方胜塞进灯座,侧脸被河灯映得半明半暗:“你的愿呢?”
宋敛像是早有预料般的从怀中掏出从怀中掏出的宣纸递给贺愿。
“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