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18)
落款:宋云靖。
“你倒是......”贺愿将字条迭成方正,花灯在他掌心如捧着一簇火,“真写了个长命百岁。”
宋敛随手抛出河灯,入水的剎那,千盏明辉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我要看着你们……”碎冰撞着船舷的声响吞没了尾音,“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贺愿按住他欲收回去的手。
“宋云靖?”他试探性的唤出这个表字,“你当河神是华佗在世?”
他们谁都没看见,两盏花灯正顺着暗流渐渐靠拢,最终在碎冰间依偎着漂向远方。
宋敛难得正色的应声:“听说你寒雪天里会旧疾发作?”
贺愿抬眼看他。
思画晌午刚给皇帝送去的折子,怕是这位宋小侯爷当时就在皇帝身侧看着那折子上写的:旧疾发作。
怪不得会追到贺府来。
“死不了人的毛病。”
“总归伤及根本,明日让乘景去请……”
玉珏撞上檀木茶几的脆响截断话音。
贺愿俯身拾起不知哪位姑娘遗落的合欢香囊,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青玉相击的清音里,宋敛自襟前扯出枚玉环,月光如水漫过环身,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嵌进贺愿玉环的中央。
“云姨刚怀上你时……”
宋敛的指尖抚过玉环缺口,那里还留着经年摩挲的温润。
“总爱倚在演武场的海棠树下看我用桃木枝练剑。”
“云姨说,若是千金,我们便做一对好兄妹,来日相看嫁人,我还要帮她把关。”
“若是个小少爷……”
他忽然倾身逼近,带着白芷气息掠过贺愿僵硬的指节:“便让我教他挽剑花……”
贺愿无言后退半步,却见对方眸中星河倾落。
“月前得知你消息时,我翻遍古籍,始终寻不到你该唤我什么。”
玉环在他掌心泛起莹光。
“师父?兄长?还是……”
“别的什么……”
贺愿垂眸,目光静静的瞧着腰间玉环。
宋敛轻笑一声,打破了满船宁静。
“你还真是……”
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贺愿打断。
“当年的事,我未曾亲眼所见……”少年眉眼冷冽如霜,“当不得真。”
“指腹为契。”宋敛伸出一根手指缠住他的发带,“何时需要当事人首肯了?”
贺愿轻笑一声,尾音飘在空中:“小侯爷这般作态,莫不是要当檀奴?”
宋敛喉中溢出一声低笑:“若是我能生养,倒也不是当不得。”
“轻佻。”
画舫靠岸时满河灯影摇晃。
宋敛玄色衣摆掠过船舷,却在转身时化作扶住贺愿的广袖。
少年掌心沁凉似握着一捧新雪,宋敛故意将五指嵌入对方指缝。
“天色还早。”
察觉挣扎,宋敛眼角的笑意又添了几分。
他算是看出来了。
贺愿这个小闷葫芦,一但宋敛松手,怕是就直接甩袖离去了。
“醉仙楼的热锅子,应该很合你胃口。”
贺愿碧落色袍角在青石板上曳出涟漪,到底没能挣开这看似散漫实则缜密的桎梏。
两人衣袖纠缠着穿过大街,沿路酒旗在暮风里招展如幡,糖人摊子飘来的焦香与胭脂铺的蔷薇露混作暧昧的雾。
醉仙楼三层朱漆飞檐下,座无虚席。
跑堂早候在滴水檐前:“小侯爷,您要的包厢在楼上,菜品已备好了。”他做出个引路的姿势,“这边请。”
木楼梯吱呀作歌,行至转角处,忽有雕花门轰然洞开。
四皇子谢闻知斜倚门框,白玉冠歪斜着垂落流苏,手中琥珀酒液泼湿了孔雀氅衣:“稀客啊,这不是断案入神的宋少卿吗?”
他目光如浸了油的蛛丝,黏腻腻缠上两人交握的手:“不知这位玉面郎君……”
“这是易王殿下。”
谢闻知身后雅间里箜篌声骤歇,舞姬石榴裙掠过满地碎玉。
谢闻知眯眼打量贺愿眉眼,忽地嗤笑:“早闻贺夫人流落玄武……”
话音未落,便被宋敛截下:“上月运河司那批失踪的蜀锦,殿下可知如今裹在谁家外室身上?”
宋敛指腹缓缓摩挲着贺愿手背淡青脉络,笑意凝作冰棱,映得眼尾朱砂痣如未凝的血。
檐下铜铃叮当乱响,谢闻知额角沁出细汗。
宋敛却已携着贺愿拾级而上,木质楼梯吱呀声里,他俯在少年耳畔低语:“这家鹿筋煨的软烂,正巧配壶热酒?”
推开包厢的门,贺愿垂眸看向仍被紧扣的掌心,苍白的皮肤上已然浮起淡红指痕。
“小侯爷。”他扬起被桎梏的手,二人肌肤相贴,“戏要演到几时才算完?”
宋敛低笑一声松开手,却仍用拇指摩挲过他腕间跳动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