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71)
“当年我在玄武国承太傅授课……”贺愿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曾教过我‘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处安心是吾乡’。”
宋敛眸光微动,他从不知贺愿在玄武国是同太子一同受教。
“如今看来……”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竟是连‘心安’二字怎么写都忘了……”
家国将倾,故人成灰。
连仇恨都无处可寄。
他没有家了。
话音未落,宋敛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按进自己怀里。
贺愿的鼻梁撞在锁骨上,疼得眼眶发酸。
“长忆。”宋敛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我嫁你。”
贺愿怔住了。
温热的掌心抚上他后背,宋敛的声音又软下来:“再利的剑……”他的指尖点在贺愿后心口,“这里也会疼的。”
“我的小阿愿……”宋敛像哄孩童般轻拍他颤抖的背脊,“合该配得上封狼居胥的功业,受得起天子降级的殊荣。”
他顿了顿,字字千钧:“我愿以大虞为聘。”
贺愿猛地抬头,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那日你说,今上从来不是明君。”宋敛轻笑,指尖点上贺愿心口,“我许你个海晏河清。”
“宋云靖!”贺愿声音发颤,“这是谋反!”
宋敛忽然倾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封住了他未尽的话语。
贺愿尝到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不知是来自宋敛未愈的伤,还是自己咬破的舌尖。
“当年在玄武国。”宋敛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太傅还教过你什么?”
贺愿呼吸一滞。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宋敛的指尖划过他绷紧的脊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贺愿下意识接道,忽觉不对,“你早就计划好了?从什么时候?”
“你假死脱身那日。”宋敛垂下眉眼,“原只想取谢止性命。”
“阿愿。”这一声唤的极轻,却重若千钧,“可愿陪我赌这一局?”
贺愿的指腹抵在宋敛锁骨处那道新结的痂上,忽然低笑出声:“宋将军这聘礼,是要我贺家百年忠骨,都化作乱臣贼子的骂名?”
“骂名我背。”宋敛猛然扣住他手腕,将人拽入怀中,“他年大虞史册之上,乱臣贼子四字,只会刻在我宋云靖一人名下……”
余音未散,便被人以唇相抵。
“青史丹心,骂名赞誉。”良久,贺愿退开半寸,“我都与你并肩而载。这一局……”
他反手握住宋敛的腕骨,十指相扣:“我陪你赌。”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裴郁掀帘而入时,正撞见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脚步一顿,双眸微微眯起:“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宋敛从容抽回手,指尖在贺愿掌心轻轻一勾:“何事?”
“斥候来报。”裴郁将密信拍在案上,“阿史那何力正在集结各部。”
信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突厥各部的兵力分布。
裴郁难得正色开口:“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说。”
“好消息是,突厥七部中有三部拒绝效忠新可汗。”裴郁顿了顿,“坏消息是……”
他指向地图最北端的黑三角:“突厥王庭派来了监军。”
帐内温度骤降。
金帐王庭的监军意味着突厥可汗已获正统认可,更意味着他们将获得王庭精锐的支持。
“多少?”贺愿声音发紧。
“至少三万重甲骑兵。”裴郁的指尖在案上敲出沉闷的节奏,“而且……”
他忽然看向贺愿:“监军是呼延灼。”
贺愿睫毛颤了一瞬。
呼延灼……
当年将七千白袍军屠于渡军峡的突厥名将。
宋敛按住了贺愿冰凉的手。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林牧之浑身是血的冲了进来。
“斥候来报。阿史那何力集结八部主军,距雁门关已不足二十里。”
贺愿瞬间绷直了脊背:“多少人?”
“至少五十万!他们打出了血祭狼神的旗号!”
“阿史那何力这是要逼我们决战。”
“恐怕还不止。”
宋敛话音方落,一名信兵踉踉跄跄的闯进营账。
“禀将军!突厥前锋已到关下!他们在……在……”
“在什么?”贺愿厉声问道。
“在关前筑京观。”信兵颤抖着说出了下半句,“用的都是……都是我们被俘的将士……”
宋敛徒手掰裂了床沿。
“传令三军!”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字字如铁:“今夜子时,开关迎敌。”
“有意思。”裴郁倚在一边,“螳臂当车,你还真是不怕死……”
“阿史那何力算准了我不敢出战。”宋敛冷笑,“可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