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10)
千万年里,连这昆仑山都寂静无声,仿佛只有她变了模样。
站在巍峨堂皇的神殿之前,莲花早已枯萎,只余冰封瑶池。第一次,盈阙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寂寞。她想有个能陪伴花玦,陪伴他们的人。
手掌轻覆上脸畔的轮廓日显分明的影子,影子也长得好看,同她一样好看,往后每日里看着,也觉得心旷神怡。
“花玦的母君说我会害了他,说,我若是再与他在一处,便要害得他神魂孱弱,修为尽毁……”
“可他若见不着我,我不再与他一处嬉耍,他会伤心,很伤心……”
“我想要他好好儿的。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想你替我陪伴着花玦,像在万魔窟时那样,不让他失落,好不好?”
盈阙将脸埋进雪里,如瀑青丝散落,覆了半身,躺在了雪地上,以雪为盖,寒冰作枕,还望去,枕边倩影,至亲至近,形影相缠,辗转不离。
神魂微弱的九幽幼狐已是任由宰割,将影子以大唤影术召出,从自己身上分出一分神魂,赋以有灵,化出人形,再凝锁于九幽狐身之上。
影子吞噬了幼狐残存神魂,便能栖居狐身,不致因自己修为浅弱而使影子顷刻间消散。
之后影子再以狐身修行,日后便能脱出狐身,若上古西王母化影一般,真正成为八荒六合的生灵,再不受缚。
只是盈阙也心知,这等夺舍之术是上古中央昊天大帝所立禁术,若论昏讳,比之大唤影术逾越不知几多,而分神辟魂更是凶险狠辣,容不得半分惊扰。
她不知要如何说服陆吾,便干脆封了山门,启了护山阵法。挥手将狐狸身上的脏污理净,又幻化成半臂大小,抬手结印,轻声吟唱。
天上雪,渐落渐急。地上的影子有了美人轮廓的模样,跪坐在盈阙的面前,额头抵着额头。
盈阙忽然有些害怕:“我没有不要你……”
面前的美人说:“我知道,我会一直与你陪着你舍不得的人,然后一直陪着你。”
盈阙问:“一直有多久?”
影子说:“是一生一世,既然神仙只有一生一世,我便陪你们一辈子,我俩的一辈子。”
尚不分明的手指抚上盈阙的脸,一分一寸描摹出美人的芙蓉面,细柳眉,另一只手心,覆上盈阙的心口,冰寒的心似乎沁入温热的净水。
“不可弃,莫敢离。盈阙,你我同为一心,至亲,莫失……”
盈阙抬手抚上心口的手,却落了空,而身前的小狐狸却站了起来,晃了晃雪白的脑袋。
盈阙把她抱在怀里,答道:“好。”
第5章
老父忧忧,老树枯枯陆吾这次是真的生……
“信不信我打散了你精元!”沉厉之色尽显在了脸上,陆吾高扬着手,甩了两下,却是甩不动,低头看了眼。
盈阙垂着眼睛,抬手拽住陆吾垂下的衣袖,轻声细语地:“莫恼,再不敢了。”脚边绕着一只小狐狸,和盈阙一样,雪白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极了。
“哼。”轻轻踢了踢小狐狸,见盈阙抬手拦他,便又踢了两下,“偏你认错最快,也不见你改个一二处。”
抬起的手,陆吾到底没有舍得挥下去,只是屈指在盈阙额头敲了一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重重叹了口气。
犹记得盈阙刚出生时,都不比他膝盖高,咿咿呀呀,张口便喊他爹爹,白萝卜一样在地上滚,往雪里钻,时常在雪地上便睡着了,雪覆了满身,总找不着她,一次急了,索性便将她一头雪白的发化成了墨色,再见她钻进雪里,一把便揪了出来。
一年一年,虽说脾气越发古怪,但亲手养大的小娃娃,再如何生气,又哪会当真忍心责打。
“说你傻倒是极认真地犯傻,半分敷衍都没有的!那护山大阵是能随意开的么?若不是我及时回来布了结界,这会儿天帝都来了!还有那诸天神佛,哪个是好相与的,你居然还生生递上把柄让他们拿捏!这昆仑的无冕之主,你是嫌不够招眼还是如何?”
“我不怕他们。”
陆吾险些气得背过气去:“还说!瞧把你能耐的,不过一个错眼不见,神魂都残缺了,还有什么禁你不敢犯,什么祸你不敢闯?你一个不爱出门的闷性子,窝里横也便罢了,我都不知你什么时候有了翻天的胆子!”
“我知错了。”
“哼,错哪了?”
“闯祸之前未安排妥帖,不该随意开启护山大阵。”
陆吾瞪了瞪她,两番张了张嘴:“……这倒罢了,知道你也不放在眼里,哼!”然忽然意识到关注点似乎不大对,火气又冒了起来,“你竟敢分神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