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201)
那一阵风悠长不歇,吹动了檐铃,也吹落了枝上叶,叶飘飘旋旋,尽往人身上扑。
花玦伸手丢出了手里的叶子,这一片特殊的菩提叶,也混在扑人的群叶之中,轻轻地沾上了桓容的身,又隐而不见。
花玦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了。”
他一回头,却见盈阙没有跟上来,正直愣愣地望着下面,心觉奇怪,便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又出现在门外的西陵王,将跪在地上的阳荔扶了起来,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阳荔气冲冲,又甚委屈地跑了,西陵王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盈阙偏头问花玦:“她在作甚?”
花玦不答,一撩袍角,走了。他生气,盈阙也无奈,只好跟着走了。
影卿告诉她:“那讨厌的丫头大约是在求西陵王回心转意,不要让你抢了她的圣女之位吧。哎,早这样不就好了嘛,还敢不开眼地来找我们麻烦,哼,她要是再敢来,我
便是看不上这个圣女,那也要抢过来耍一耍。”
盈阙凝起眉来:“求?”
影卿道:“对啊,你没瞧见她刚刚跪在那西陵王面前吗?可不是在求他。”
盈阙又问:“这样有用吗?”
这回影卿也答不上来了:“不晓得诶,唔……也许得看求的是谁吧。”
空心一顿回笼觉醒来,又饥肠辘辘地用了顿侍女准备的素斋,又拖着归了做了早课,送走了上课去的花簌,再与书生鬼无所事事,面面相觑地听着空桑侃侃胡吹,等了好久,才见花玦盈阙回来。
盈阙见到书生鬼,愣了一下:“你为何还不走?”
书生鬼也愣了,盈阙看向空桑,空桑也愣了,呆呆地“啊?”了一声。
原来空桑一路跟着她从幽冥到天宫办事,她只当空桑聪慧,自能妥帖地安排好这书生鬼的后续之事。
其实空桑跟着盈阙,终于体会了一把有神撑腰的感觉,背靠着大树乘了半日凉,一时得意,竟忘了盈阙的本性,还悠哉地等着她将一切都办妥了。唉,大意了!
这书生鬼大约是有意替空桑解围,在这时站出来向盈阙拱手说道:“在下有些事想请教仙子,还望仙子指点迷津。”
盈阙点了点头。
那书生鬼便问道:“听空桑仙官说,在下前世……作恶颇多,可他已经死了,在下也不是他,在下生前不敢说积善成德,但也问心无愧,为何……在下今生要为他偿债呢?”也不仅是为空桑解围,这些话他也是真心困惑,难以解悟,自从得知自己这些苦厄,许是因为轮回之错,他心中甚至隐隐地生出那不甘的戾气来。
他一面痛恨自己会生出那些恶念来,一面又会忍不住地去想为什么。
盈阙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些纠结,她只是将自己的所知告诉他:“有些因果,有些债,不是生死轮回之间就能烟消云散的。”
书生鬼喃喃问道:“那神仙呢?”
“我们会应劫归墟,没有来生,不会轮回。”
“如果没有轮回,神仙应劫归墟了,那神仙的债呢?”
“活着时,耗尽一切偿还,死时,以性命偿还,还剩下还不清的,自有身边欠下因果之人来承。”
“若身边无人呢?”
盈阙支颐,忽而极浅地一笑:“那不已经是果报了吗?身边无人,多可怜。”
书生鬼抱着头,他很痛苦地诉说,很痛苦地诘问:“为什么因缘果报不能在一世里偿还干净,再投胎时,干干净净地去转世呢?”
盈阙想,若是真能那样,世人转世而活,不受前生羁绊,会有他们想要的公道么。也许有,也许会更不公道。她答:“生死……既是因,生死亦是果,生来死去,因果都在纠缠,无穷无尽,无极之时,哪里会有干干净净一说。”
“若然,世人便只能由因果摆布,成了那悬丝傀儡吗?”
盈阙反不解道:“丝线失活,木傀无思,本非一物,缘何自缚?”
书生鬼听了,呆愣良久,半晌过后,向盈阙伏地长拜,退到一旁。
盈阙没有追究空桑的不靠谱,只是说道:“轮回之事业已了结,你可前往判官处销业了。”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天已亮了,得等到晚上才能走,不知你还捱不捱得住。”
听到盈阙那后半句话,空桑回过神来,立马跑出来想将功折罪,可不能教上仙觉得他不济事呐!空桑满面堆笑道:“小仙送他去,现在就去!”
盈阙未置一词,坐下后便若有所思地出起神来,谁也不看。
花玦拦住空桑,想细问一问在幽冥和司命府的事,空心抢在空桑前头说道:“施主且放他们去,此事首尾空桑施主已与我们讲了一个早上,讲得清清楚楚!小僧也可为施主细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