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446)
阿玄挣断金环,盈阙并不意外,她只是奇怪阿玄为何变得如此强悍。
“姐姐,放我出去,我便告诉你。”
阿玄一贯地口蜜腹剑,嘴里说着软话,手上杀招已落到盈阙面前。
她们斗法时,险些伤到一株微不起眼的杂草。
阿玄本已躲过那招,眼见神力打向那荒芜中唯一一株异色,她又闪身回去挡在它之前,硬接下一招。
盈阙不由看过去,不是什么杂草,但也只不过是一株寻常
的蒲公英。
阿玄嗔道:“姐姐,你不过要我伏罪,怎好错杀无辜呢?”
盈阙退开一步:“我不是故意的。”
思及她待一株蒲公英尚且如此,盈阙不由问道:“后容再度挑起战端,是否听从你令?”
阿玄喘着气,忍过嘴里翻腾上涌的浓重血气,才笑着张口道:“是啊,这世上只有他最听我话,从来也不曾叛我弃我。虽然他也只是怕我杀了他。”
她耸了耸肩,不在意这趋利避害的初心,她只看重他显露出的忠诚。
盈阙问:“他若怕你杀他,又为何甘愿赴死?”
阿玄一愣,须臾,又笑讽道:“他傻呗,理不清账吧。”
“为何明里和谈,暗里再兴战乱?”
阿玄不答,反问她要起东西:“我的屏风呢?还我。”
被从天宫抓走时,她只带走了她带去天宫的屏风,不过当时她被金环所缚,不能施法,只得让盈阙收起来。
那一架屏风上绘着日出江山图,白似骨,红似血,青似发,鲜亮如新。
“好看吗?凤守做的。”阿玄抚摸着屏风,爱不释手,骄傲地炫耀。
盈阙不语,这屏风看得她浑身不适。
阿玄却不以为忤,仍兴致勃勃:“那会儿后容还活着,他陪着我,我亲手用凤守做的,用凤守的血、骨头、皮肉,还有头发,混在花玦当年没用完的彩墨里做成的,凤守的魂魄也碾碎掺在了里面,所以这画才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呢!”
盈阙的目光从屏风上移开,不再多看一眼。
“姐姐,你听到后容杀上天宫打的是什么旗号了吗?是问天帝要我父君的尸骨。但那是假的藉口,你能猜着我父君在哪儿吗?”
得不到回应,也不能让阿玄兴致稍减,她愈说愈兴奋,指着自己,“在这里!”
“你知道吗?做魔好难的!当时我攫夺爹爹力量之时,痛得我险些死掉,每一根骨头都撑得不是裂了,就是断了,那一副长不大的巫女身躯承受不了魔君的所有力量,可他就要丢下我死了,怎么能浪费?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把我的骨头,换成爹的魔骨,真的成了!”
“可我还是打不过你!你为什么要帮他们,而不肯帮我?明明他们都与你为敌!”
她幽怨地瞪着盈阙。
盈阙沉默了片刻,说:“他们打不过我,不算敌。我很忙,不想听你再说,不打的话,我要开始封印了。”
阿玄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她推倒屏风,躺在上面,喃喃低语:“我要这世间,花种所至之地,亲不成亲,爱不成爱,天光所耀之处,血流成河,生灵不宁。”
盈阙听清了:“你失败了。”
“不,你拦得住我,拦不住这世间的虚情假意、贪嗔痴恨。神魔战端之初,我难道出生了吗?世间生灵,本就如此不堪。”
蒲公英就在她侧畔,她吹散。
盈阙开始施法。
阿玄好奇地问道:“姐姐,你也要待在这里吗?”
“这里清静。”是个修行的好地方,盈阙暗自补充,说出的却是另外的话,“是个好坟地。”
不知道重新修炼能不能修成,若是不能,葬身于此,挑挑捡捡的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但阿玄不懂,以为是随口胡说,或者说的是给她作坟地。
没有打斗之后,这里便是死寂一片,魔都走了,连血蛆也爬走了。
“姐姐,我想看雪。”她轻声许愿。
很早前,就听她说过喜欢雪,早到盈阙当初被拐来万魔窟时。
“离开万魔窟后,你没见过吗?”盈阙问道。
“世间繁花似锦,光怪陆离,我早忘了最初时,就想看一看漫天飞雪是什么样子的。”阿玄目光渺远,似在追忆,“西陵那场大雪时,我的花谷骤然遭冻,我忙着救花,还暗暗骂了你好多话哩!那时满心都是嫌弃,只道这白纷纷、乱糟糟、空茫茫,有什么好看的。而今深悔,那时怎么就没好好看呢?”
盈阙左手接着施法,腾出右手,信手一挥间,纷纷扬扬的大雪便下满九幽。
“谢谢。”洁白柔软的絮雪飘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干干净净,雪化开,变成一滴又一滴水,从阿玄脸上划过,“花玦活着,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