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150)
君王一言九鼎,秦灼已做出抉择。只是他不愿受胁迫。
劝谏方式有问题。李寒事后有所反思,并由衷感叹,这么多年都没宰了自己,萧恒真是个明君。
但当时,李寒只是跪地再拜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秦灼没搭理他,只道:“我想睡一会。”又指了指案上他吃剩的半个橙子,说:“拿着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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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没有回府,就坐在外头吃着橙子等。期间秦灼换了一次药,把孩子抱进去一次,陈子元也闻讯赶来,在里面大声争论著什么,没一会又气冲冲出来,看那势头像要冲上来揍他。李寒没有躲,李寒吃着橙子不说话。
又涩又苦,但有点橙子味。李寒大口嚼着它,像嚼碎一个人的心。
所幸秦灼并没让他等太久。
李寒喝了口冷茶,就着最后一口橙子咽下。这时殿外云板遥叩两声,陈子元再次从外头走进来。
他手里提一把未开锋的剑,身后两名侍卫抬一张香案,上陈一刀黄纸,一只锈迹斑驳的铜香炉。
内殿传来一阵箱笼翻动声,不一会秦灼竟由阿双搀扶着走出来,臂弯挂着一件半旧寝衣,看身材大小,估计是萧恒的。
秦灼先看见他,对他道:“我刚才说话不好听,你别……”
李寒没等他说完,立即道:“大君一片爱子之心。就是立斩了臣,臣也绝不怨怼。”
秦灼脚步有些虚浮,道:“太子的事依你,但我得先给他招魂。”他没有束发,脸垂在发影里看不清神情,过了一会才说:“他万一不来……我总得先死心。”
不来为生,应招为死。如应招而来,可劝还阳。
陈子元看了秦灼一会,突然道:“行,你折腾吧,折腾死自己,你妹妹见了再打死我,咱们俩黄泉路上做个伴,父母跟前见面去!”
李寒忙拦了一下,不解道:“是有什么不妥?”
“我还当大相贯通古今、无事不知哪!”陈子元冷笑道,“南地升屋招魂,亲者被发跣足,持旧衣物上房顶,登屋面北,三呼其名。现在下着大雪,他这个身子,光脚上屋,跟要他的命有什么两样!”
李寒倒吸口气,转向陈子元道:“这样,我来。”
陈子元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行吗?”
李寒说:“不行也得行。”
秦灼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李寒便打断道:“太子尚在襁褓。”
他看着秦灼神色,故意玩笑道:“我和陛下虽没有同床共枕的情分,到底也是同生共死的君臣。君臣一体,臣子常以妾妇自喻,我代君行,也是正当名分。”
秦灼不说话,双眼直直看着他,当即撩袍跪倒。
李寒忙去扶他,听秦灼低哼一声,便知牵着他伤口,也不敢再动。
秦灼仰头看他,把住他双手,颤声道:“如使太子不孤,必令其以父事君。”
李寒无法,只得从他对面跪下,道:“总得叫他见见儿子。”又笑道:“再这么倒成了对拜,便是陛下有事,也能直接气活过来。”
李寒站起来,踩掉鞋履,解下发冠。众人从未见过他披头散发的模样。君子死而冠不免。
劝春行宫的长镜第一次照入李寒身形。黑夜之中,铜镜昏黄,将所有被映照者打成金色。灯火金红,青瓷金蓝,帷幔如金雾,窗上树影金碧,他金色的瞳仁错开一点,定在大氅金黑的秦灼身上,秦灼面如金纸。
一片金色世界,宛如圣光普照。
这个灿灿生辉的金夜里,李寒手持萧恒旧衣登上屋顶。大雪如同金羽,将他染成金发金眉后,为他再造金身。
殿内,秦灼面冲打开的门,耳边雪风呼啸,似“魂兮归来”的喊声。
他愣了一会,突然对阿双说:“我要祝神。”
第64章 五十九招魂
光明神龛前明烛高照。
阿双捧过蒲团放在地上,秦灼披着大氅,右手按住腹部伤口,撑着左臂歪身跪下。
陈子元立在他身后,见他身形一晃,刚要去扶,秦灼已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大袖滑至肘间,露出一双嶙峋的腕骨。
他说:“刀。”
陈子元没什么好脸色,从腰间拔出把短匕首,当地丢在他面前。
秦灼也不恼,将碟子拨到面前,划破手腕,滴满一碟血。接着,他纳头拜倒,在地上俯了好久,陈子元才听见一道轻弱的声音:“臣灼谨拜大慈悲无量光明王。”
光明神无悲无喜地谛视他。
秦灼撑地直起上身,仰脸与神像相对,颤声道:“臣忤逆,乱人伦,毁婚姻。以南君北配,亵渎父母,羞辱列宗。父仁慈,赐臣子玠。臣感恩涕零,纵赴汤镬而无憾。然子有北父,梁帝讳恒,已失踪迹,未卜生死。万方有罪,罪在臣躬。恒受臣惑,实无辜人!今取币问父,阳生阴死。望父怜恤,遣其生还!莫我儿襁褓失怙,既诞则孤!生必上号立庙,加褒父荣。死……恐臣不能独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