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番外(306)
阿双后背黏一层汗,知道秦灼方才是试探她,更不敢随意接话。
半晌,方闻秦灼又道:“他阿爹明令禁止这玩意,走的应当是暗处的路子。你偷偷叫人去问,谁能摸得着货,花重金请人来一趟。别到家里,另赁间屋子。”
他顿了顿,说:“避着点鉴明。”
阿双沉思道:“大王是怀疑……”
秦灼把另一只酒杯递给她,阿双便吃了一口。秦灼乜着灯,将扳指缓缓推上拇指,道:“拿我的灯笼,让灯山查一件事。”
“重阳清晨,是谁调空的虎贲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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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深夜入宫,却不料天子叫他辨认此物。先观其颜色,又以金针剔取少许,微微拈摩,于蜡上炙烤。白烟如缕,焦香浅浅。
太医思索片刻,道:“这阿芙蓉膏用料新鲜,制成不过半月。烟蓝白,粘如蜜胶,闻之有香木遗味,以臣所见,是西南地的罂粟种,应当是‘血英’一科。”
萧恒皱眉,“西南?”
“是,‘血英’喜湿热,好丘陵,盛产于琼地。只是如何流入京中,臣不得而知。”
“臣去查了,这玩意是市井货色,一抓一把。送的人也是泥牛入海,摸不着路子。”梅道然正侍坐在侧,“大梁禁绝阿芙蓉已久,但臣听闻,近期京中子弟以此为尚,少服些许,以振榻上雄风。”
那就说明流通广泛,且能批量生产。
太医忙道:“的确,肃帝元和年时,阿芙蓉膏曾作帷中秘药,只是没有揭到面上。”
“当年在潮州清剿就大费力气。一些酒馆茶馆颇为流通,名为饮食,实为暗娼。”萧恒沉吟片刻,“梅子去打探吧。摸到上游,就能收网。”
殿中只燃灯一盏,烛火昏昏。太医察觉天子面色不善,便也告退。梅道然瞧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陛下只问此物的老家,就不想知道是谁下手吗?”
萧恒脸隐在阴影里,道:“问来处,是我担心秦温吉对少卿阳奉阴违。”
还真是如此。
秦温吉为西琼提供马道,原本只是内输阿芙蓉至大梁边境。秦灼对她加以申斥,她明面遵从,背地却将手伸到长安来。至少西琼的阿芙蓉,若是没有这样的得力助手,很难在长安广泛流通。
梅道然正想着,便听萧恒又道:“至于别的,心知肚明罢了。”
梅道然听得一愣,忍不住道:“多番刺杀储君,如今又毒害天子,就算了?就完了?”
萧恒不说话。
昏灯前,梅道然目光从他脸上逡巡一会,嘴唇一张,吐出几个字:“陛下,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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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九是长安城有名的香药贩子,消息灵通,货源广泛,除了低价香料的明面生意,暗地里也倒腾些明令禁止的玩意。眼看就到年关,正愁没什么充充家底,一笔大买卖就砸到了头上。
前来交涉的是个女子,头戴幂篱,一瞧就是大家丫头。前两回只要了些膏子回去抟丸子,第三回来,特意戴了帷帽,进到里间,说:“只吃丸子不过瘾。”
于老九接话道:“想来点别的?”
女子笑道:“妾说了不算,还请掌柜移步,我家郎君有请。”又解下荷包放在柜上,道:“这算是定金。”
囊中金子足够他三年吃用,于老九谄笑连连,叠声答应。
二人一起登了油壁车,窗都用木板钉死。约莫小半时辰,二人落脚,女子方引他入院。院中梅含粉苞,假山带水,松柏幽森,好不雅致。女子再推门,打开两片锦绣帘子,当即觉得暖香馥郁,肢体酥软。
女子笑道:“妾引贵客来了。”
“请坐,看茶。”声音是从妃榻上载来的。
榻上倚着个素衣男人,外披黑裘,头发松挽,容貌艳丽却毫不女气。于老九眼直了直,屁股沾了个椅子边,问:“不知郎君想要点什么?”
“你的东西我吃了两次,的确见好。但这几天不大够用。”男人拿把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腿,“膝盖的老毛病,天一冷,发作得更厉害,连觉都睡不成。”
于老九故意问:“郎君想来点猛药?”
男人只笑而不答。
于老九会意,涎着脸笑道:“可巧,我给郎君带了一兜家夥,要不您先试试?”
他说着从随身布兜里掏出一只乌黑饼子。男人眼神闪了闪,那女子便啊呀一声,道:“这东西虽金贵,但多少有味道,娘子闻见怕要生气。”
男人似乎也作难,拧眉犹豫,“但不在家里,也没有别的去处。”
于老九忙道:“我知道地方,只是没有贵府这么高雅。一些背着玩的,总得搭夥不是?郎君若是爱清静,单间也是有。”
“清不清静倒是其次,我只怕夫人知道。”男人笑道,“女人家闹脾气,为了这事,连手都不叫我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