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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番外(568)

作者: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萧恒也就这么意识到,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替自己挡过刘正英、被虞山铭险些当庭杖杀时仍不肯松口,萧恒不是不震撼。

因虎符一事,他被秦灼胁迫谈判、不得不与之同住,中间或有关切,但萧恒更多抱一种息事宁人之心。他给秦灼包下庖厨一方面是想解决问题,不欲他因胃病耽误正事,一方面,是他想重新体会怎么“做人”。那时候的秦灼在他眼中只是帮他体味烟火的工具。

就是这次杖责,有什么开始变了。

后来上巳节秦灼遭人算计,他赶到现场、踹开门的那一瞬撞进秦灼的目光。那是他第一次得知,一个人仅凭双眼就能将人心撼动至此。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他面上薄红未褪,目如秋水,遥遥一注,无限哀感。灯火曈曚处,那转瞬的怨慕之意宛如幻觉。萧恒只觉天灵盖被轻轻一撬,叫那一睇之力极快极柔地飞震出去。

他在那人不可置信的震惊神色中快速说:走。

平心而论,当夜换作旁人,萧恒也会立时搭救。但不会有另一个人报以他这样的目光。

不会有另一个人,巧饰多年的面具破裂,只为一个“走”。

在那之后萧恒发觉,自己对秦灼的态度似有不同。

他可以杀一个人、放一个人,但他不会毫无目的地保护一个人。

秦灼开始成为那个例外。

有关秦灼的真实身份他早有揣测,确定下来的时间也比秦灼自以为的要早很多。秦灼少年受辱之时,他也多有耳闻,但得知此后,他意外发现自己竟无分毫厌弃憎恶,反而生发一种全新的心绪:伤其所伤,痛其所痛。

萧恒无法分辨这种怜惜发自何处,但他敏锐发觉,他对秦灼的付出已经远逾本分。而这种越界非但没让他感觉自损其利,甚至有些幸福。

萧恒想不通,又好像都瞭然。

人共通的是感情。他像刀像剑像兵器,到底也是人。

他请教过曹青檀什么是喜欢,但他总感觉不全然是。曹青檀并未点拨给他情与欲的关窍,是故当他察觉到那几分欲望时,几度将情意一概否之。

从前他为了杀人曾潜入妓阁。浓烈的脂粉香气里响起几道帛裂,小竹矮榻不断摇晃,他冰冷地旁观床上男女,两具花白胴体缠绕,女人痛苦地高叫哭泣,男人则异常兴奋,越来越快地摇撼身躯。

那是一种泯灭理智的欲卝望,人贵能自制,萧恒认为这是兽卝性。而男女的举势嵌合,分明是长剑入肉的双生异形,持剑者因施卝暴而快乐,那这行径与虐杀殊无不同。兽卝性与虐杀是与做人相悖的成分,萧恒一贯决意剔除。

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对秦灼产生了这种近乎兽卝性的欲卝望。

秦灼常作一种婉娩柔顺的姿态,但极偶时也会在他跟前露出点本性的苗头。秦灼徐徐流转的眼波,如同浅醉的脸颊,兰麝鼓动的气息,润泽饱满的嘴唇,还有从大红衣衫里剥离出的洁白躯体,宛如一枝文殊兰的嫩蕊生葩自锦绣地狱里悄然而绽。圣洁生于邪恶,那就成了诱惑。灯火摇曳里,他拂过自己身体的手指、急促湿热的喘息、搔蹭面颊的睫毛,还有那一夜,他不断后倾,向自己打开膝卝盖。

萧恒几乎是本能地嵌入他双腿当中俯身,宛如猎杀的敌退我追。他了解自己杀人的暴烈,虽然他不清楚具体步骤,但他确信,下一刻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将秦灼撕碎。

于是他悬崖勒马了。

如此残暴、凶戾、有悖人性,怎么能施加在秦灼身上?

既然欲望如此痛苦,自己却仍肖想于他,这又是什么喜欢?

这念头时时刻刻折磨他,他理不清又剪不断。但如今血仇未报,大事未竟,实在不是纠缠之际。他和秦灼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宫变之后生死两隔、一别两宽。

但秦灼回来了。

不计代价、同生共死,也要回来。

有个声音在心底大声问道:你真的能够放手吗?

他一时犹豫不决。而枪林箭雨里,秦灼先向他伸出了手。

他回答不了了。

于是娘娘庙的这个夜晚,当下,此刻,他作为一个刺客道出身份,是彻底把自己剖露给秦灼。这样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剖心、啮臂、刎颈、殉情等等盟誓与赌咒一无不同。

心中那个声音又问:是喜欢吗?

说出来才知道。

于是他问自己,我是别有用心吗?

……

是。

窗外北风嘶吼,宛如追兵衔尾而至。曹青檀一句话蓦地从耳边响起:一块儿死也是福气。

萧恒看向秦灼,像再不会看见他那样。

要是能一块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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