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108)
官府的人为了杀鸡儆猴,把那枭了首的尸身挂在城门上,等到差不多见白骨了,才丢到乱葬岗子里。
她养父带她深夜去挖坟,荒山野岭,她在前头打着灯笼,养父在后头背着那具没有脑袋的残尸。她亲爹埋到土里的时候,连脑袋都没有。
后来她练得一身本领,亲手杀了出卖她亲爹的人,却忽略了再可恶的人也有妻子要养育。
头领丢了把大刀在地上,单薄的少年勉勉强强举起来,咬牙切齿地喊:“十一!”
凝香轻蔑一笑:“你还是那么不成气候!”
少年恨极,“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双手将刀举在头顶,疾风似地朝凝香冲来。
凝香没有眷恋地看了眼墨蓝色的天空,阖上了眼眸,晚风从她指尖抚过。
恍惚间她听得少年的脚步停在几步之外,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疾速破风而来,她一睁眼睛,少年双目圆瞪,一支箭矢插在他的眉心。
凝香心里一紧,转过背去,面前站着一队骑士,至少有二三十人,个个引弓搭箭,刹那间箭矢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却毫无例外地避开了她。
这是一场屠杀,沙盗接连倒地丧命,最后一枚箭矢斜着插入沙地,周遭重归沉寂。为首的那个黑衣骑士缓缓放下弓,露出一双如渊的双眸,将弓随手扔给身后的侍从,食指上有银光闪烁。
凝香知道这并不是幻觉,她认得这个人,端正高挺的鼻梁,淡漠疏离的眼睛,他是她十五岁时的爱人,她曾经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马蹄围得近了,她连着后退了几步,忽然拔腿向冤魂缠绕的沙壁跑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躲些什么。
“跑什么呀?”突利是习惯了唱黑脸的,策马把一个小布包向那道仓皇而逃的背影甩去,“有个东西送给你。”
凝香被打在肩膀上,哆哆嗦嗦把东西捡起来,一下子把两颗蓝宝石捏在掌心,转过背就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时至今日,她在萧瑾面前,可谓是毫无秘密了。
好了,都被他知道完了,她是个私生女,是个杂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几岁就把自己卖了!
她是生气的,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可又是一股酸楚萦绕胸怀,那些好久以前的记忆在夜间反复重现,令她睁眼至天明。
她全心全意地爱过这个人的。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青玉、玉盈,哪一个不是死心塌地地爱他呢?哪一个又逃过了被辜负的结局?
他活在金戈铁马阴谋算计之中,她不仅不在他的身边,甚至都不在他世界里,算了,她对他追逐的东西毫无兴趣。
这记忆太沉重,如果可以,她宁愿萧瑾再杀她一次,她都不要记起。
萧瑾看到那个孱弱的身体停了下来,足尖陷在了沙子里,他将马匹交给随扈,向她行去。
那轮硕大的月亮站在萧瑾身后,他领口有着银色的云纹,银光下的眉眼如往昔英俊,凝香知道他变了,他的目光时而孤寂,似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对这个人间也无甚眷恋了。
贺翼拥有漫长的一生,他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纠葛始于上元夜的一场烟花,即便重来一世,她也说不出口。
凝香是恐惧的,这个人踏着月光跨越百世而来,为的是寻求一个答案,还是想要报复?
萧瑾凝望她倔强的眉眼,凝香和冯忆确实是很像的,都是至柔至烈的性情,她真的是神明——她不会死,也不会老,永远都那么鲜活。他微微避开她的目光,揶揄道:“你的命可真大啊!”
凝香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怒火腾一下蹿了上来,拔掉簪子,就往萧瑾胸前戳去,一下又一下,急风骤雨一般,“你是真的不怕死!”
萧瑾知道她投鼠忌器,随她发泄,铁簪入肤,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忽然手一伸,把人掐着腰提了起来,抬头望着她色厉内荏的傻样子,像个少年一样笑开了。
凝香迎上他陡然热烈的目光,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巴掌,萧瑾也不躲,把人放低了些,学着她的语气,贴在她耳际说:“至亲至爱之人,我说过我们终会再相见的!”
凝香看他那一脸霸道笃定的神情,像被揪住尾巴的老鼠,手中的铁簪落在地上,回过神来,伸着两条胳膊就要去掐萧瑾的脖子。
萧瑾见她现在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两只手跟猫爪子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就很宽宏地不跟她计较了,一下子把她箍到怀里,另一只手上金光一闪,将一根针刺进她的颈后。
他拍拍她惶惑的小脸,“先睡一会儿,不急着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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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繁炽的三七,残月当空,于朝恩披了件青袍,手里摩挲着白玉观音,倚在榻上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