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两驾马车都撞得破破烂烂，得亏他关键时刻拉了把缰绳，人才没有伤着。

凝香淡定得很，就地捡了捡行李干粮，逼着两人继续沿着山路走了一两里，钻进了一处丛林。

那密匝匝的草木中间有着一条窄窄的道路，大概是附近的猎户行走的近道，细长锋利的草叶划过身上的衣衫。

萧瑾有些纳闷，凝香为何舍了大路往密林里头钻。

几人这一走就没停，沿着地上时有时无的脚印翻了一两座山。当繁炽第四次提出来想要休息会儿时，凝香选了处靠湖的林子，大发慈悲地说今晚就睡这儿了。

这夜的月光特别明亮，透过树木的缝隙渗了下来，照在凝香布满符咒的脸上。

萧瑾咬着干巴巴的饼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棵树开外，燃起的火堆旁边，繁炽耐心地哄着白日捡的那个小丫头，一点点撕开手里的饼子给小丫头吃。

又过了一会儿，点燃的树枝发出轻微的炸裂声，两人将就着吃完了东西，小丫头的头发乱糟糟的，繁炽就将她抱在膝盖上，以五指当梳子，一边说话一边细致地替她编辫子。

萧瑾察觉到凝香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凝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两束清冷的幽光向他扫来。

萧瑾先前就觉得凝香脸上纹的那些东西有些面熟，这一刻记忆苏醒，他见过这些符号——在一本突厥宗教典籍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呆在繁炽身边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望着靠坐在大树前的凝香欲言又止。

凝香抬眼道：“怎么了？”

“你……”小姑娘显然有些害怕，但勇气最终战胜了胆怯，声音还是有点颤，“姐姐……你能……能教我习武吗？”

凝香摇摇头。

大概是凝香的眼神太过冰冷，小姑娘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垂着头走了。

凝香从后头叫住她，“你叫阿玉？”

阿玉回头怯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凝香说：“我师傅交代我四十岁前不许收徒。”

几人爬了半天山，都累得够呛，早早地靠着大树睡着了。凝香和着酒吞下半包她在“独眼”身上翻出的粉末。

轻飘飘的感觉顺着脚脖子往上爬，她回眸瞧了眼抱着阿玉熟睡的繁炽，慢悠悠褪去鞋袜，朝着被月光照耀得银白的湖面走去。

树下，萧瑾睁开了光芒烁动的双眼，看着远处旋转着手舞足蹈的凝香，抬腿跟了上去。

第28章 何以解忧

林间光影恍惚，凝香黑色的发巾在风中飘舞，萧瑾一伸手，那发巾飘飘悠悠，坠入他的掌中。

湖岸雾气朦胧，凝香一件件褪去衣物，月光照耀下，皮肤如玉石一样晶莹剔透。

萧瑾从树影下走出来，凝香似乎一直知道他跟在身后似的，身子浸在湖水里，一双玉白的手搭在岸边，梦幻般的光影下，唇泛朱红，挂着迷梦般的笑。

萧瑾见了她雾气朦胧的眼睛，“你乱吃了什么东西？”

凝香朝萧瑾吐了吐舌尖，“你想尝尝吗？”

萧瑾笑了笑，从岸边拿起凝香的匕首，抬眸看她唇下延伸至脖颈的黑色线条，“珞珈女神对你说了什么？”

凝香舔舐着他的食指，“女神说末日前应尽情欢愉……”

“撒谎！她什么都没对你说。满身罪孽的人受世人唾弃，怎配得到女神的垂青?”

萧瑾道，“你是四年前那场仪式上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可女神没有赐福，那帮祭司只好先宰了羊羔，用血抹在你的额头上，这时秦沐仪为你纹的檀娅咒就露了出来。于是他们拜倒在你的脚边，奉你为珞珈。”

檀娅咒是珞珈的面具，根据史诗，女神每隔一千年亲临人间，檀娅咒即是替女神挡住尘世诱惑邪祟，指引女神勿忘使命，重归雪山之巅的符咒。

四年漱玉部前那场仪式闹得太大，彼时他已回了上京，也有所耳闻。

择选圣女仪式一般安排在上任圣女弥留之际，秦沐仪多年客居南燕，借用心腹操纵漱玉部内大小事务，手段狠厉，早有祭司心怀不满，才折腾出四年前那场仪式。

圣女历来被视为珞珈与凡尘沟通的媒介，能亲近神灵者，才有资格充当女神的代言人。

选拔圣女的仪式就是先奏响各种人骨制成的乐器，乞求神灵降世，同时让候选的处子服下一种神草，于女神出没的禁林守望，最终能获得女神箴言者，即为下一届圣女。

这些流程净是拿来唬人的，那些女孩子大多都是被所谓的通灵神草给毒死的，只有事先从高层僧侣那里得到解药的才能活下来，而最终获得箴言的，都是一早被内定的圣女。

四年前的仪式上就活了一个人，原本这十三岁的孩子成为圣女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她嘴里随便诹点什么“箴言”，那群僧侣想要摆脱秦沐仪，总有法子将它对照着页赫经解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