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2)
拼拼凑凑才听了这案子。
说是卢樟这厮昨夜醉酒闯进未婚妻家中施暴,暴行中把人给捂死了。
只随意听听就觉荒唐,卢樟昨日只在食肆里喝了一小杯青梅酒,若是能醉,那叶昀的青梅酒当比得过不过岗的村酒了。
4
原以为有了叶昀的证词,卢樟很快就能被放出来。
可叶昀留心数日,别说放出来了,那案子连点风声都没有,着实古怪。
再说卢樟,十年从军也不是白练了,更何况卸甲前还打过一场仗,除却最早的恍惚,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坐在牢房里盯着顶上开出的一小扇窗,脑子里一直出现那女人的脸。
双眼睁着,眼球突出来,直直看向卢樟。
那是卢樟那日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女人浑身赤裸躺在他身边,只头侧着,脚上穿着绣花鞋,床上地上凌乱一片,连自己的衣裳都被扒得乱七八糟。
这女人叫秀桃,卢樟前些日子刚见过,是他刚定下的未婚妻。
那日大伯和婶子破天荒给他留了碗热饭,还在堂屋里等他,说是在村里给他找了个不错的姑娘。
姑娘因为在大户人家当丫鬟耽误了年岁,现在被放出来,想寻个可靠人家嫁了,也算是成个家,最重要的是,人家只求男人可靠,不看聘礼,前些日子在村里瞧见卢樟,觉得满意。
卢樟觉得怪,哪有姑娘家嫁人不要聘礼的,原想拒绝,谁料婶子说已经跟人定下了,只让卢樟找个时间过去看一眼。
卢樟无奈,想着自己这些年在军中也不好过,伺候人的活,想来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定了就定了吧。
左右寻了一日空闲,对着婶子给的位置,上门远远瞧了一眼,秀桃穿着粗布麻衣也遮不住得媚,乌黑的头发编成个大辫子甩在身后,眉眼往上勾着,一笑起来颇有风情。
既是人家姑娘相中了自己这个粗人,或许是福气,回家就朝婶子点了头。
之后两人再没见过,直到案发那日。
卢樟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门外有姑娘一边叫着“秀桃”一边推门进来。刚进门就看见这么一个场面,“啊”的一声尖叫,秀篓子掉到地上。
那姑娘脸吓得刷白,转身就跑,口中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他反复回忆那晚,从食肆吃完饭后回家,照常洗漱后回柴房躺好,明明是自然入睡,怎么一醒却到了秀桃家的床上。
叶昀这日正在店里忙活,忽听有客人边吃饭边聊起这桩案子。
“卢樟可是定罪了?”
“嗐,说是家中大伯婶子都出面做了证,说他那日的确半夜跑出了家门。我听说那女子生得俏丽,在村里很惹眼呢,难保不是那姓卢的一时色心起。”
“都定亲了,猴急也不急这会儿吧。”
“说不定就是定亲了才无所顾忌。”
叶昀听着,眉心缓缓皱起,卢樟奸杀女子,绝无可能。
这事说起来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一想起卢樟那瘸着的一条腿,心中就是反反复复放不下。
刚过晌午就关了门。
给赵捕头捎了碗核桃仁春韭,又塞了二钱银子过去,寻了个牢房换岗的时辰进去。
县衙里的牢房昏暗破旧,因着南方地下潮湿,一进去就是一阵霉味混着各种浑浊的味道。
叶昀脚步很轻,跟在赵捕头身后,瞧见最里面一间牢房,卢樟双脚匣着,面对墙壁而坐,脊背挺得笔直,双腿与肩同宽打开,双手平放在膝上。
这姿势,让叶昀有些恍惚。
他冲赵捕头揖手道谢。
赵捕头摆手:“最多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叶老板且注意着。”
“多谢。”
赵捕头清清嗓子,冲着牢房里嚷:“卢樟,有人来见你。”
卢樟下意识双脚并拢起身,脚尖一转,身子跟着木板似地转过来,看见叶昀的时候显然有些错愕。
叶昀冲他笑笑,就站在牢门外。
那一笑,卢樟说不出原因,心中陡然一定。
“店家……”
叶昀双手拢着袖子,正好站在小窗透进来的光晕中:“时间有限,寒暄的话等出去再说。我来是想问你,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前后你都仔细回忆一下,告诉我。”
卢樟从没跟叶昀说过话,每次去吃饭,只是安安静静往角落里一坐,吃完放下十文钱就走。他从没想过,叶昀会来。
一时间惊得脑子里混乱一片。
叶昀又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栏杆,只轻声一句:“我知你没有杀人。”
他直直望向卢樟,一双眼瞳在阳光下透着淡色,却又无比笃定:“苍南铁骑永远不会将刀尖对向百姓。”
这是铁律。
卢樟瞳孔骤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