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296)
苏溪亭负手站在一侧,冲仵作使了个眼神。
仵作眼下青黑,却还要强行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报骸骨情况。
“尸仰卧,顶心至卤门骨、鼻梁骨、颏颔骨,并口骨并全;两眼眶、两额角、两太阳、两耳、两腮脥骨并全;两肩井、两臆骨全;胸前龟子骨、心坎骨全。左臂、腕、手及髀骨全;左肋骨全;左胯、腿、臁肕并髀骨及左脚踝骨并全;右侧如之。脑后、乘枕骨、脊下至尾蛆骨并全。2”
一具一具,挨个唱报,每一具骨骼情况都有所不同,有的缺了这里,有的少了那里,但大差不差都能拼出个大致的人样。
唱报完后,仵作稍稍退后,只剩苏溪亭一人立在前面,他蹲下身去,手悬空停在一具白骨的颅骨上方,缓声道:“人有骨两百零六节,男子髑髅骨自顶及耳并脑后共八片,脑后横出一缝,当正直下至发际别有一直缝;女子髑髅骨仅未六片,脑后一缝,当正直下无缝。再看骶骨处,男子骶骨两侧长横面短;女子骶骨两侧及横面等长。最后是缀脊处,男子缀脊处凹,两边皆有尖瓣,周布九窍;女子缀脊处平直,周布六窍。”
“由此可看,我们组合而成的五具尸骨乃为三男两女。虽然两百余块骨节并未全部寻到,但这也并不妨碍我们大致辨认男女,我将尸骨大概拼好以后发现,这五具尸骨年龄都不超过十二岁。”
停尸房内众人当即瞠目结舌。
苏溪亭继续道:“其实从身高就能大致看出,这五具尸骨身长约为四尺,最长不超过四尺半,但也不排除有人天生矮小,所以我又查看了一下他们的牙齿,你们看下齿前侧左右第三齿,齿根尖锐,这等形态的齿状通常在十一岁到十二岁之间长成,齿根脆嫩,可见长出时间不会很久,还有上颚颚骨中缝,有明显裂缝,足以证明他们还未成年。”
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停下,屋中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宋行简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喉头十分干涩,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所以,都是童男童女?”
“正是。”苏溪亭终于站起身,他拿了块帕子擦手,“这五具尸骨缺失的小骨节不少,多出来不合适的肋骨和腿骨另有数根,你们可以在兰台底下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散落的骨头。”
宋行简立即答道:“没有,我已命人将兰台地基打扫干净,没有再发现任何尸骨。”
“那么。”叶昀的声音响起,他站在角落,半截身子被旁人的阴影盖住,“这五具尸骨应该是被人刻意从一个埋尸地搬到兰台下面的,埋尸地里或许还有其他尸骨。”
宋行简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裴时微下午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瞧这地基好像有人为毁坏的痕迹。”
宋行简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兰台倒塌案,除了工部原本的问题外,或许是一场设计已久的谋算之局,为了这个局,甚至不惜牺牲掉都城百姓的性命。
背后之人所谋,是要斩尽杀绝。
“昨日,我与仵作已用油灌法、洗墨法和棉丝法验过这些尸骨,尸骨上出现的痕迹均已记录在册,除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旧伤外,五具尸骨仅有一处伤痕完全一致,那就是胸口连中五刀,每一刀都很深,深到足够在胸骨上留下刀伤,五刀的位置都很接近,从背部贯穿心肺,凶器可能是一柄双面开刃的刀或匕首,按照骨头上留下的痕迹,我猜测行凶的姿势或许是这样。”
苏溪亭走到叶昀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下蹲至四尺左右的高度,将毛笔反过来放在左手,右手手肘勒住叶昀脖子,左手对着心肺位置戳下。
“死者死前没有挣扎,因为骨头上的刀痕非常利索干净,没有一点因为挣扎摆动留下的来回松动的痕迹。推测行凶时,死者已经昏迷,或者,已经死亡,因为已经没有皮肉了,所以没有办法下结论。唯一能确定的是,行凶者应该是个左撇子,因为换做右手,要想这样插入心肺,只能环过身体从前方横插,胸骨上的刀痕因为距离原因会更深一些。”
宋行简连连点头,嘱咐齐茂书一字一句记录在案,不能有半点遗漏,最后待苏溪亭演示完后,才问出了他心中最疑惑之处:“为何那日我们挖出来的白骨,变成了黑色?”
苏溪亭伸出食指凌空点了点:“问到关键了,能够从这五具尸骨中查出来的,在目前看来唯一能有指向性的线索就在这里,一般中毒而死的人往往是咽喉发黑,骨头发黑的情况,除非是毒量和毒素极高,但如果是这样被毒死的,那就没有必要用刀杀人,所以排除此项。还剩一种,据我所知,人长期服用丹药,或是短时间内服用大量丹药,骨头在燃烧受热后就会变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