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311)
温暖的阳光落在这片大地上,终于驱散了过去这个冬日的寒冷,驱散了盘旋了一季的黑云,好似撕扯出的一道口子,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捕获。
宋行简在看到那些纸张中写到的“丹药”二字,当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顿觉好似一桶雪水兜头淋下,令他遍体生寒。
十年前,太子引荐元虚道长,为奉帝调理身体,多年来,奉帝服用玄清观所炼的丹药,对其深信不疑。
验尸格目中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孩子,都曾是炼丹的试药人。
玄清观,玄清观,好一个玄清观!
“来人!把玄清观给本王围了!若是逃走一个,本王就要你们拿自己的人头来换。”
——
苏溪亭是晚间醒来的,他好似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醒来时,睁眼看到漆黑的屋顶,心头一慌,猛地坐起身就要下床。
身边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却伸过来,一把握住了他。
“阿豫。”
苏溪亭循声看过去,在昏暗的房间里,叶昀就坐在他的床边。
他几乎是片刻间,将叶昀搂进怀里。
似乎是遇到他以后,他从前那些个色厉内荏,那些藏在心里深处最大的恐惧,都被一点点释放了出来,他不必担心被人窥见,不必担心惹人嫌恶。
“那些孩子……”长久未进水的嗓音沙哑粘黏。
叶昀拍拍他的后背,然后贴紧,上下抚了抚:“是药人,是吗?”
“我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苏溪亭闭了闭眼睛,松开叶昀,继续道,“是北斗。”
“在我任鹊阁阁主后,就废止了药人试药的规矩,但北斗那几个人知道鹊阁是如何用人试药的,他们把这一套带到了这里。”
叶昀不禁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那些所谓的道士,是北斗伪装。”
苏溪亭点头,放松了身体,靠在床柱上:“他们所谋太大。我当初建立北斗只是想为我自己报仇,不曾想,养出了这样一只豺狼。”
叶昀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握住苏溪亭的手:“没事,我们把他当成自己的一把剑就好,借刀杀人,或许才是一石二鸟之计。”
9
苏溪亭的生辰是二月十五。
他生辰的前一日,魏王宋行简着一品亲王服,带着御史台御史中丞、大理寺卿曹泽光、刑部尚书费渊,在上朝时递交八作司贪墨案、工部贪墨案、兰台倒塌案、白骨案四案全部卷宗。
奉帝当场雷霆震怒,判八作司涉案人员抄家斩首;判工部尚书何晋抄家斩首、全族流放;判火烧玄清观。
这一波朝堂动荡,几乎令人无法反应。
涉案其中的礼王和太子几乎全身而退。
大理寺卿曹泽光当场就要发作,被一旁的冯裕生生按下。
退朝后,几人才被崔显引到了议事堂。
议事堂中,太子和礼王已经跪在一旁,太子脸上一个赤红的巴掌印,嘴角还有血,想来已经被奉帝骂过。
却仍在苦苦哀求:“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那些妖道行了如此恶事,儿臣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啊,这么多年,儿臣连出入都少,更遑论合谋了。儿臣发誓,若儿臣知道一丝一毫的内情,都不得好死。”
“你给朕闭嘴!”奉帝怒斥,随手又扔了一本折子过去,打在太子的嘴上,“你是太子!是储君!要朕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谨言慎行四个字。”
似是难以消气,又不想再看太子那张脸,奉帝摆摆手,“你去守三月皇陵吧,也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这是认了他与此事无关!
太子心中大喜,大喜之下又有些愤恨,三月皇陵,等他再回玉都,黄花菜都凉了,朝中还有他说话的份吗?
只可惜,如今他也只是个太子而已。
额头碰地:“儿臣遵旨。”
而一旁的礼王,今日早朝两桩贪墨案皆与他有关,铁证如山,简直容不得他辩解。
奉帝只闭上眼,扔了句:“褫夺封号,抄家。”
此话一出,礼王当即瘫软在地。
奉帝不耐烦地摆手:“给朕滚出去!”
堂外四人便看着太子和礼王一前一后出了议事堂,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崔显站在门口:“四位大人,请吧。”
宋行简打头,领着其余三人进了屋。他抬头,看见奉帝面色潮红,可见是气狠了,然而在这暴怒之中,又透着一丝憔悴。
奉帝对他们其实也无话可说,这几桩案子查得极为漂亮,可偏偏案涉他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储君。
他只能吩咐:“以后这几桩案子就不要再提了。”
宋行简离开时,回头看了眼奉帝,他那张脸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瘦成了一张皮,贴在骨头上,处处都泛着灰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