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321)
“儿臣到底是为您着想,八皇弟走了,如今您和平国公府就是空中楼阁,这说垮可不就垮了,就不说旁人了,便是赵贵妃膝下,可都是有个儿子的。”
皇后凤目微睁:“与你何干,无论结局如何,本宫都会是太后。”
“这话,您自己说出来自己信吗?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恒王扑哧笑出声,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前俯后仰,乐不可支,“母后啊母后,承认自己一时势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越王也曾卧薪尝胆,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尚有变数,您怕什么。”
高座之上,头顶凤冠。皇后俯视着恒王,明明那般高高在上,却仍觉得脚下空空,就像是悬在空中,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恒王没再与她多做周旋,站起身仰头望向皇后:“恰好昨日清晨,和太子、魏王一行一起抵达玉都的,还有一个从河州崇明县榔子村逃到玉都告御状的百姓,他会是扳倒太子的关键。”
“所以。”皇后也起身,她衣着华丽,满目森冷。
恒王半分不惧,仍是施施然站着,轻声道:“我会扳倒太子,当作我给您和平国公府的投名状。这份大礼,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说罢,他转身边走,披风的袍角被微微带起,卷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一步步走出长乐宫,踩着石板走过宫墙,忽地停住,回头,遥遥看向一座宫殿,在层层叠叠的屋顶之中,那里显得尤为威严。
那是奉帝的寝宫,这个一生用尽心机、冷血心狠的帝王,如今就躺在那座宫殿里,好似一根即将腐朽的木头。
2
齐茂书将张觉生请进衙门,又亲自给他倒了茶。
张觉生没敢喝,只是凄凄惶惶坐在那里,还未等齐茂书开口说话,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额上的血还没干,眼瞧着又磕出血了。
齐茂书连忙上前去扶他:“张兄弟别再磕了,如今既已进了京师衙门,只管把心放肚子里,我们大人定会为你做主的。”
话音刚落,宋行简就大步流星进了屋,他在城门口就遇见了前来寻他的小吏,小吏着急忙慌,拉着宋行简的马就往衙门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王爷,可出大事了。”
宋行简只简单听小吏同他说了说,面色便越来越冷峻,到最后竟有些山雨欲来的暴怒,一甩马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冲回了衙门,把马缰一扔,只问了人在何处,便由小吏领着来了正堂。
张觉生何时见过这样的贵人,只瑟瑟趴伏在地,余光看着一双履靴走过自己身边,停在自己眼前,然后一双手探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他太狼狈,比玉都街上的乞丐还狼狈,站在贵人身前,忍不住缩紧了肩膀,连头都不敢抬。
谁料宋行简退后一步,弯下身,亲自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只道一句:“千里迢迢,辛苦你了。”
张觉生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苦仿佛都有了出处,他听过太多斥责辱骂,他见识过太多欺压鞭挞,他从未松过这一口气,只想憋着这口气,为所有人求条生路,然而这口气却在宋行简面前,在他弯下的身子前,从他的胸腔里慢慢散了去。
“大人……”他抖着嘴唇叫道。
宋行简扶他坐下,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你慢慢说,不着急。”
张觉生压抑着双目的酸胀,从自己拼死护着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张万民请愿书,长长一卷绸布,打开时露出一股血腥味,发红变黑的血指印一个一个,重叠在绸布之上,压在每一个名字之上,如一柄铁锤,轰然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脑中。
张觉生双目赤红,又递上一纸讼书。
讼书写得仓促,笔墨间可见慌乱,遣词用句也未曾斟酌,却力透纸背、字字泣血。
河州崇明县榔子村,多为盐民,因崇明一带多有盐场,盐民每年完成盐产岁额,官府征购官卖,盐民以此作为生存之本。
然近年来,官府征购,对盐民岁额不断加大,若完成不了岁额,就需以官盐卖价进行银钱补充,完不成岁额的盐民入不敷出,凡因制盐陷入贫困。
同时,官府征收官盐价格极低,且从不如期发放,出手价格却贵上五倍不止,盐司仓场还以官吏费、事例钱、草荡钱等等名目为由,不断克扣侵吞盐民煎盐本钱,乃“纵或支偿,十未一二”。
第149章
有盐民私煎私卖,与盐司仓场、官府勾结,对盐民恣行刻剥,又惧其赴诉揭发,于是纵令私煎。譬如本遇一日雨,乃妄作三日申报。若一季之间十日雨,则一场私煎三十六万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