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之上妆(23)

众人听着觉得不对劲,隆庆帝一指自己面前的一盘梅花酥,叫冯保端过去哄孩子,然后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胡子这才红着一张老脸,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过节之前,他带着谢馥出去玩,却忘了带钱。

谢馥闹着要吃糖,他摸上摸下,只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卡进衣缝里的一文钱。

一文钱哪里能买到糖?

那可是稀罕东西。

高胡子犯了难,左思右想,就拿着那一个铜板,放在小谢馥的手心里,说:一文钱在京城就能买到糖了,以后馥儿自己去买。

谢馥高高兴兴收了一文钱,一直想着去买糖,这一次宫宴上也巴巴带了来。

谁想到……

遇到冯保这件事,就被戳穿了。

当时宫宴上下全笑成一团,小姑娘哭得越发厉害。

冯保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端着一盘梅花酥走过来,没好意思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只说:“小姐别哭了,来尝尝这盘。”

谢馥一双眼睛红红地,擦了擦眼泪,迟疑地看了高拱一眼。

高拱点点头,谢馥便伸手把那一盘梅花酥抱在怀里,抽抽搭搭说:“对不起,以后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那时候两手还不很长,抱着宫廷御用的盘子,脸还没那盘子大,看着像个福寿娃娃,叫众人乐不可支。

那个时候的朱翊钧就坐在李贵妃的身边,规规矩矩,眼底透着一种很奇怪的渴望。

冯保则是又好气又好笑,站在那儿竟不知怎么答话才好。

隆庆帝瞥了谢馥一眼,目光有些奇怪,大笑了两声,只道:“冯保,回来吧。”

冯保这才连忙回到皇帝身边伺候。

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冯保虽是记仇的性子,可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计较。

李敬修的疑问也是这个:“据市井传言,冯公公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啊。”

“大伴那时已是二十多岁,怎能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

朱翊钧淡淡的一句,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唉……”

李敬修忍不住长叹一声。

“回头想想,离珠小姐未免也太可怜了些。不过她也给谢二姑娘发了白芦馆的请帖,怕也不是个肯善罢甘休的。”

朱翊钧点点头,似乎并不感兴趣。

时辰不早,二人杂七杂八聊了些别的事,便到了去听张居正上课的时候。

李敬修提前过去,朱翊钧则要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去。

他走出寝殿,站在殿门口,瞧见了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太监。

“慎行是什么时候来的?”

慎行是李敬修的字,太子宫中的人们都知道。

方才跟李敬修说了几句话的小太监略一躬身,回道:“回禀太子殿下,是申时初刻到的。”

“是你说我在里头温书的?”

朱翊钧负手而立,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怒。

小太监颤声:“是……”

“人进来,你连通传都不会吗?”朱翊钧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的起伏,却听得人骨头都寒了。

小太监的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一下跪趴在地上,磕头连连:“太子爷恕罪,太子爷恕罪,小人知罪……”

周围的太监们头埋得更低了。

朱翊钧扫了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一眼,袍角上的云龙纹映着檐边落下来刺目阳光,流光幻彩,沉沉的玄青底色却添之以几分厚重。

他的眉很长,眉梢像是一柄锋锐的刀;眼角却往上挑开一点,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清雅的轮廓之中藏着三分隐藏的冷硬。

“有罪当罚。来人——”

旁边立刻有太监走了过来,将面如死灰的小太监架起来。

“太子爷,太子爷,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太子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小的绝不再犯……”

小太监想要挣扎,但哪里挣扎得多,睁大了惊慌而惶恐的眼睛望着朱翊钧。

朱翊钧不为所动。

“太子爷——”

小太监一路被拖走。

挣扎时候,帽子掉在地上,晃了几圈,沾上了浅白的灰尘。

朱翊钧没有多看一眼,重新进了殿中。

昂藏之躯渐渐没入殿中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朱翊钧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想起了母妃膝下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四皇子……

停住脚步,他只觉殿内微凉。

殿外守着的太监们目光转也没转一下,很快就有一个新的小太监过来,战战兢兢地,填上了方才被拖走的那个太监的位置。

毓庆宫里,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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