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43)
指的是小师兄,当然是小师兄。
“是啊。”她没抬头,语气平淡,“他是病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天经地义,还能怎样?”
“不一样。”沈镌声固执地反驳,他缓缓放下手臂,那张脸上红晕未褪,一双眼睛却沉了下来,
“你给他治伤的时候,很温柔,很......心疼。”他转回头,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洞穿,“你怕他疼,怕他死,你把自己的内力都渡给他。可是对我......”
他停一停,轻轻笑开,
“你只怕我死得不够快,耽误你去找他。”
她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满是哀伤的眼。这人真是天底下最会倒打一耙的家伙,明明是他自己翻覆风云,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此刻倒委屈得像是被抛弃的那个。
“沈天机,”她放下药粉,索性也不包扎了,就这么看着他,
“你没有痛觉,我如何心疼你疼?你诡计多端,自保的法子比谁都多,我如何心疼你死?”
沈镌声那红晕般的脸色,霎时间白了几分。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她处理了一半的伤处,又看着自己掩住的心口。
给青归玉看得莫名其妙地内疚了起来,
“行了,”她拍一拍他的背,胡乱的说,”我给你轻点。”
沈镌声猛地抬起头,
“是那样轻么?“
青归玉点
点头,真是服了他这七窍玲珑的心思。
沈镌声抿着唇,低下头不再说话,时间久到青归玉都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诡计,他却忽然轻巧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氤氲的水汽里散漫,
“这许多年,”他说,声音倥偬又散乱,像是也隔了蒸腾的水汽,
“我一直觉着,若是能让青姑娘再可怜我,这人间事,就是十分好了。”
“可是现下我却觉得,只是可怜我,似乎也没有那样好。”
*
青归玉被他这句话说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手上替他包扎的动作也慢了半分。她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他一下,却见他正垂着眸,脸上还是红着,但自然了不少。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刻薄话来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她只能没好气地将布条的结打得紧了些,惹来他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看看这个人。
明明她知道他不会疼。
可他却偏要做出这副样子来。
“行了,”她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宠妃娘娘。进去歇着,明日起,我给你换药。”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那栋最精致的楼阁走去,故意将脚步踩得重了些,就好似这样就能将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和心里头那点乱糟糟的情绪,一并踩进这雪山松软的泥土里。
*
汤泉山庄的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和中流淌而过。
陆归衍不在,那股清冷如雪的剑意便也散了。沈镌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像一只收起了艳丽羽屏,只安心卧在巢上的孔雀。他不再提那些搅动江湖风云的谋划,也不再用那些或真或假的苦痛来试探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这金声公子,若是专心地争起宠来,大约是天底下最会争宠的宠妃了。
这日午后,青归玉靠在温泉池边的一块温热大石上,暖意蒸腾,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沈镌声就坐在她不远处,阳光透过缭绕的水汽落在他身上,将玄色的衣袍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那好看到冒犯些的容色,便在这半明半寐的光影中盘桓。
青归玉又多撇了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上好紫竹,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刻刀,低头细细地雕琢着什么。
刀锋在他指间灵巧地转动,竹屑纷纷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幽的竹香。
她看着看着,便觉得这画面实在太过不真实,简直像个拙劣的陷阱。于是忍不住问他。
“沈天机,”她打个哈欠,“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天机阁的生意,已经做到竹笛上了?”
沈镌声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开一点柔软的笑意,“青姑娘的笛子,瞧着有些年头了。用了这样久,怕是音色有损。我闲来无事,替青姑娘削一支备用。”
他又低下头去,声音温和清润,“若这支旧的哪日不慎损毁,也好有个替换。”
这话说得周到,青归玉却眼皮一跳。就好像她这笛子就快要会“不慎损毁”似的。
但确实也十分有道理,她在药王谷练竹笛打穴这么多年,却都没有出渝州之后的这几日,实战用得更多,此时细细看去,竹笛上确乎有些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