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30)
他如此掠阵,手按剑鞘,自然前行,白衣翻卷如绝崖明雪摇光。
无妄剑剑尖斜斜指向地下,内力激荡,那阵中边沿飞散出去的落花,又被引回阵中。
适逢正午,阳光裹挟着满地玉兰幽香,如潮水般压下来,香味熏得令人头痛。
青归玉毕竟内力平平,手筋受损,此刻借着天机劫阵法巧妙,笛尖专打旧伤隐穴,步法暗踏上经脉走向,即使如此,终于也有些不支。
她身上衣襟,已染溅起些许斑驳血痕。气息引不起来,竹笛便使得有些散乱。忽地发丝被莫归笙掌风削下一缕,她咬着牙,心里算着数。
“二十七。”
终于是咬到唇角溢血,听雨步慢了半拍,左肩被尺风扫中,她踉跄撞向阵眼玉兰树。
青归玉的后背重重撞在玉兰树干上,震得满树繁花簌簌而落。李归乘的铁尺压在她颈间,尺头压破皮肤渗出细细血珠。
她将头向后一仰,发丝飘落。
“三十。”青归玉放下竹笛,扫了一眼对面,那两人也停下手来。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
这一刻,那四周玉兰花的馨香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软骨香!”李归乘怒喝,持尺的右臂开始麻痹,莫归笙慌乱地将手望脸上一抹,
“哪里来的!”
青归玉从尺下转出自己的脖子,揉了两揉,把那翠色竹笛一抬。
竹笛的笛孔深幽,原来被她藏了些药粉在内。三人近身缠斗,笛中药雾随动倾洒。这正午阳光正盛,再加上运功行气,最利挥发
。
举凡天下花树,玉兰最香。借着满阵玉兰芬芳,这些软骨药雾气味,竟然被她瞒了过去。
“好了。”见那两人依次倒下,她手执竹笛笛尾,向前警觉地走了两步,抖了一抖衣衫,拂去身上的落花。
这次的局,终于没有按金声公子拟就的道路而行。
“现下我们可以谈一谈,情蛊之事。”
听见她提起情蛊,倒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莫归笙叹了口气,李归乘扛着那软骨香的药力,勉强撑起上身。
“药王谷弃徒。蛊毒妖女。给天机阁主种了情蛊。现下江湖中无人不知,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归玉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接着问他,
“药王谷里,人人都信么?”
李归乘转过头看一看旁边站着的陆归衍,
“陆师弟不是早在这里?怎地你不知道?”李归乘横了一眼白衣青年,冷笑一声,“是了,他必是顺着你说……”
莫归笙说道,“青师妹,如今大家信与不信,还有什么要紧?若你真会种蛊,也没什么奇怪。”她接着叹道,
“就好似那金针秘术,谷中除你之外,也没旁人会使。”
李归乘在旁边冷眼看着,听莫归笙说到“没旁人会使”,突然开了口,
“事到如今,还叫什么青师妹?”
他转过头,冷冷地直视着青归玉,
“不过是谷里的阿青。”
有琅玕声动。青归玉听见身后陆归延往前走了一步,便将竹笛往前一横,拦住他。
阿青这名字确实是,十余年没有听过了。
第17章
十多年前,天下还不怎么太平。
常言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普通的村庄历经战乱之后,村里农户已经十不存一。
而这种离丧兵灾过后,尸首无处收敛,又往往面临大疫。
这个道理,是她小时候用全家性命换到的。
浓烟裹着尸焦味盘旋在村口树上,十岁的孤女蜷在祠堂供桌下。
她瘦得惊人,比这个年纪的女孩更矮小些。此刻拿掌心死死捂着嘴,藏着灰的指甲抓紧腐烂的木头纹路。
外头拖着草席走过的,已是今天第四个人。
几日前,镇东芸庄的火把混着瘟疫席卷而来,她看着娘亲挣扎着把最后半碗药土糊糊塞进弟弟嘴里。
之后娘亲就再没有动过。
家里开的药堂在第一波兵灾里就没了。爹爹前几日死前,塞给她藏了不知多久的一包药粉,扭过头,对她说,
“要是活不下去,就吃了罢。”
如今那个药包还在她怀里散着苦味。她抱着她的弟弟,唯一仅剩的血亲。疫鬼的爪印从弟弟脖颈爬到耳后,溃烂的皮肉渗出黄水。
她烧起些采来的药草。女孩懂得不多,只是每次弟弟闻见这些药味都会轻松一些。腾起的药汽里看不清了弟弟肿胀的眼皮。
突然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她赶紧捻灭了药草梗。
“活着的应声!”粗粝嗓门撞破祠堂门扉,两个汉子走了进来。
女孩抱着弟弟,躲在神像后面,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激得她将哭腔咽回喉头。
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捂着躺在她身边濒死男孩的嘴,心里祈求弟弟在此刻千万不要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