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90)
这暮春季节感受到这样的冷风,恐怕他们已经走了很远。
青归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药汁的温热,眼前却已是马车内晃动昏暗的景象。身下是柔软的锦毡,不是药庐里那薄薄的榻席。
马车摇晃着,好像在催促她,想想办法吧,她再一次对自己说。
总不能真的遂了北地胡人的意思,若是真有那一天,她几乎能想象那冰冷的刀刃贴上脖颈的寒意——恐怕她就要被逼得舍生取义了。
而在青归玉此前的生命中,即使是最危机的时刻,她也本能地、拼尽全力地试图活下来。
但现如今,她难过地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冷静、如此条理清晰地考虑过如何步入死亡。
不甘心。
不情愿。
不想死。
青归玉将手指猛地插进发间,狠狠一抓。有些薄痛,她突然想到,当年那个将要目视死亡的少年,会不会也怀抱着这种心情?
因为抱持着这种决心,所以他才能如此阴毒诡诈,不惜以万千生灵为棋,布下这滔天骗局。
她倏地抬起眼,盯着对面这个玄衣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既然她连死都不怕了,那为什么,她就不能反过来骗骗他呢?
找找机会骗一骗他,总比赴死强。
她在心里仔细琢磨。
普天之下,除死无大事。
“沈公子,”
不管她后来施针时,勘乱针是否曾变乱过他的情志。
虽然当初那个药庐少女的脑袋里装满了药理病理,但是——
青归玉朝他稍稍倾出身,犹豫了一下,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蛊奴,”
她并未坐回,依旧维持着那个逼近的姿势,目光明亮,指尖在竹笛上悠悠地轻点,若有所思,
“你当初……是不是有些喜欢我?”
第47章 激怒一个生死都握在你手中的废物……
沈镌声坐在她的对面,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低着头一动不动,线刃在身上震荡,随着帘外溢出来的寒风闪布着丝缕流金。
车厢内弥漫着陈旧檀木与昂贵熏香混合的气息。
光线昏暗,仅有车壁缝隙透入的、被厚厚锦帘滤过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低垂的轮廓。
青年身着玄衣,几乎与车厢深处的阴影融为一体。
这沉默持续了相当久的
时间,久到足够青归玉在脑海中再梳理了一遍与那药庐中少年的回忆,心底反倒忐忑不安起来。
马车的轮毂行过不平路面,车厢摇晃。每一次颠簸,车身吱呀作响,角落的铜炉也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熏香的灰烬悠悠落下。
他仍然沉默得令人窒息。
终于,他没有抬头,也不是在看她。
金声公子缓慢地抬起那只被金丝缭绕的手,带着这种被束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隔着这么段距离,朝着她微妙地探了一下。
然后像是思考了一瞬,收回手,柔和轻浅地开了口。
“为什么想起来问那些旧事呢?”
声音平静得诡异,他仍然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上,指尖随意地捻着一缕垂落的金丝。
“青姑娘也不曾喜欢过我。”
这话是真的,不是在哀叹命运,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认定,并可能以此作为某种支撑或枷锁的现实。
随即他看向她,微微笑着,倾过身子来。
这让青归玉有一点慌了。当年她满心满眼都是药材病理,剩下的小小间隙还要塞下些武功。她只当他是需要医治的病人,药庐里一个沉默的、有些奇怪的寄居者。
“为什么要问呢,”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带着心绪宛转,像是真正在思考一样,指尖的金丝被捻得更紧。
“连疼痛都不知晓的废物,”他说,“青姑娘要谈什么喜欢?”
这青年靠得更近了,他身上的冷香,混着那幽远的熏炉香气,几乎不自然地压下了她伤口的血腥味。
青归玉心里有些忌惮,反手抓住竹笛。
像是被鲜红色的毒蛇缠绕,他接着向她倾侧,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献祭般自我毁灭式的柔和。
金声公子的身体慢慢覆盖上她的视野,玄色的衣料与她的衣服摩擦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窸窣声响。
几缕冰冷的金丝垂到她的肩上,滑过肩膀伤口干涸的血迹,有点细细的痛感。
“喜欢什么?”
这青年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的弧度,轻薄,讥诮,带着寒髓功的冷冽。
他对她伸出手指,虚虚地在她脸庞边缘描画,指尖的金丝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皮肤。
“一个生死都握在你手中的废物,喜欢什么?”
他以一种荒凉的语调反问,“也只能用绝望和失败来引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