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暗室(29)
“我……”弗莱门几度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鲁特的话,成功地搅乱了他的思想,过去的种种不断在脑际中闪回,好像有无数条线缠绕在了一起,他的世界在顷刻之间山崩地裂。
神经紧绷到极致,过度燃烧的恶果才显现出来。像是有东西炸开了,弗莱门胃里一阵反酸,头晕乎乎的,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软烂,就像踩在了雨后的泥地上一样。身旁,迪尔契神像般耸立着。他的身子还是那样挺拔。弗莱门很想过去靠一靠,哪怕一下也好,他需要个支撑让自己不至于在这里跌倒。但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出格的想法。
可是向导的体力极限摆在这里。弗莱门又撑了半分钟,这期间四下里是寂静的,来自身体里的声音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他的骨骼构成了一个舞台,心脏在台上咚咚地打鼓,于是腔室内的五脏六腑都为之震颤。这是死亡的交响。只要倒在了这里,他大可以忘记听到的一切,从此再不必烦忧。
就在这一时刻,在弗莱门意志软弱下去之时,在他彻底倒地之前,一只大手托住了他的后背。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弗莱门稳住身子,讶然地扬起头。迪尔契撇了他一眼,很快又折回去,轻描淡写的态度颇让弗莱门折服。
弗莱门知道,这一抬不过是这场对峙的一个小插曲,连缓冲都算不上,在迪尔契眼中更是排不上序号,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然而他到底是被自己的神明注视过了。他是幸运的,他所爱的也爱着他——这个认知带给了他无穷尽的力量。他靠着这份纯粹的爱意走到当下,途经了长长的十七年。
心神稍定,弗莱门做出了选择:“抱歉,我觉得,这还要看迪尔契先生的意见。如果先生真的需要您所说的这些,我会帮助他,我肯定会帮助他——但先生什么都没有说过,所以我想,这些东西——包括瑞斯坦在内——对先生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鲁特瞪大眼睛逼问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们才见过几面?我十七年前就认识他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要更了解。他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他就是这样沉闷的人,就是他的沉闷给了卡斯特那样的宵小之徒可乘之机!我尊重他才希望揭穿这个可耻之徒!!!”
“可我觉得,您对他并不尊敬。”弗莱门大着胆子说。
“你说什么?!”鲁特冲他吼道,“你懂个屁!你不过是象牙塔刚刚出来的小屁孩,脑子里还残存一堆破烂思想。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白塔有多少个部门,他们又分谁主管吗?你知道白塔日常需要处理多少事项吗?你知道我做了多少事儿,就为了供卡斯特在那儿逍遥自在,发表几个故弄玄虚的演讲?!”鲁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发展成了一种咆哮,字字句句如炮弹般打在了弗莱门脆弱的耳膜上,弗莱门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减轻噪音的影响。
事态发展至此,迪尔契显然乏了。“行了,别继续失态了,你这样真的很像精神病发作的人。不是说‘彩虹计划’吗?怎么拐到这儿来了。”他毫不留情地揭穿说,“我最开始就说过,卡斯特和你之间的破事,我没兴趣参合。你无非就是恨他,恨他轻轻松松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连带着你恨我,恨萨凯茨,恨所有人为什么选了他而不是你,恨我们明明也带了你一阵,为什么还要被丢到白塔系统的基层。小孩说得没错,你不尊敬我。卡斯特惯拿我做拐,你也不差,不愧是一批人带出的好孩子。”
话里的讽刺味儿都快钻鼻孔里了,鲁特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像个夸张的滑稽小丑。
他仍不肯松口:“这是你狭隘了,卡斯特他——”
“我知道,卡斯特一直尊称我为‘您’,并不是一种敬重。他只是怕我。”迪尔契打断他说,“我也知道,你这几年在割裂瑞斯坦,利用卡斯特不常出门这点,你和白塔其他人打好关系,让他们感情上都偏向你这一边。此外,你还利用了卡斯特的信任,在‘彩虹计划’里面培养自己的力量,好直接从高层完成权力的掠夺,或者说——交接?这就是你眼中‘彩虹计划’的真相了。至于卡斯特的理想,借助‘彩虹计划’找到类黑暗哨兵向导的培育方式,在你看来是个绝妙的噱头。你和研发那边的关系也很紧密吧?他们应该也接到了不少借卡斯特之名传达的指令,内容是提高哨兵单兵作战能力,这可以让你更有把握,毕竟卡斯特能用的哨兵和你能用的,数量上差距实在有点大了——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