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百步外勒马，整齐划一。陈威下马，大步至殷明轩马前，抱拳行礼，声如洪钟：

“末将陈威，奉靖安王殿下军令，特来迎接王妃鸾驾！末将参见王妃！参见殷公子！” 虽硬朗利落，难掩疲惫风尘。

殷明轩端坐马上，未下马还礼，目光沉静审视陈威及那队带硝烟气骑兵，眉头微蹙，声音温润却隐冷意：“陈将军辛苦。靖安王殿下…何在？”

陈威面露尴尬为难，再抱拳，声低几分：“回殷公子话，殿下军务紧急！北境前朝梁王余孽勾结突厥，聚众数万围攻云州！军情如火！殿下三日前已亲率大军北上平叛！殿下深感愧疚，命末将快马迎候，并嘱托务必向王妃及公子转达歉意！殿下言道，平叛功成，定当亲自赔罪！”

“什么？！” 压抑怒火的惊呼从锦帐传出。雨浓掀帘而出，小脸通红，杏眼圆瞪：“王爷不来迎亲？！让我们小姐千里远嫁，他面都不露？派几个兵来打发？！欺人太甚！把我们殷家当什么？把我们小姐置于何地？！” 声音清脆激昂，刺破寂静。

周围殷家仆役皆露不满愤慨。千里送嫁，王爷竟缺席迎亲，莫大羞辱！

陈威脸色一变，强压性子解释：“姑娘息怒！军情关乎云州数十万百姓！殿下身负皇命，军令如山，不得不…”

“好了，雨浓。” 清凌平静之声自紫檀凤辇传出，打断陈威。

水晶车窗珠帘被纤纤玉手挑起。璃若珠翠环绕的面容显露，无怒无怨，平静如深潭。琉璃眸子淡淡扫过陈威及骑兵，落在他风尘仆仆、急切歉意的脸上。

“陈将军辛苦了。” 声音清晰入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皇命在身，军情如火，靖安王殿下为国为民，披甲出征，乃分内之事，何错之有？将军一路奔波辛苦。请将军与将士稍歇，饮杯热茶，待车队整备，便一同启程。”

话语从容得体，点明缺席理由正当，理解陈威辛苦，下达指令。无抱怨，无失态，唯沉稳大气。

陈威愕然！预想的怒火泪水全无，竟是如此通情达理、顾全大局！心中不快顿消，化为敬佩愧疚，连忙躬身，更显恭敬：“末将…谢王妃体恤！末将遵命！”

雨浓欲言，被璃若平静眼神制止，只得悻悻闭嘴，小脸犹鼓。

殷明轩见妹妹平静侧脸，怒意担忧渐平，化为心疼骄傲，下马拱手，温润笑容眼底疏离：“陈将军，请。”

车队重新启程。陈威百骑分列车队前后左右护卫。然这皇室护卫，在殷家十里红妆、奢豪无匹的车队映衬下，竟显出几分单薄黯淡。

凤辇内，璃若端坐，凤冠沉重。窗外北地风光苍茫粗犷。她垂眸，长睫投下阴影。袖中手无意识轻抚紧贴心口的鸿雁玉哨，温润触感传来。脸上依旧平静。

唯近身递参茶的雨浓，捕捉到小姐微颤的指尖，及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冰冷自嘲，快如错觉，转瞬被沉静琉璃色覆盖。

车队一角，二叔殷怀礼放下马车窗帘，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对身旁的周氏道：“瞧见没？这位靖安王…架子可真不小。咱们这位侄女王妃，这第一道下马威，受得可是‘体面’得很呐…”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车轮滚滚，碾尘向北。十里红妆如流淌金河，无声宣告殷家实力，沉默承受未来王妃路途首道风霜——来自那未曾谋面夫君的缺席。前路漫漫，盛大而孤独的旅程，方启序幕。

第5章 北地初雪·寒枝难栖

北上的路，漫长而孤寂。车轮碾过深秋的枯叶，碾过初冬的薄霜，终于在连绵的阴云低压、朔风开始显露狰狞爪牙的时节，抵达了京畿之地。当那座巍峨雄浑、如同巨兽蛰伏的北方都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殷明轩，眼中也掠过一丝凝重。高大的青灰色城墙绵延无尽，沉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苍穹下，透着一股江南水乡永远无法企及的肃杀与厚重。城墙上迎风招展的玄色龙旗，如同冰冷的鳞片，无声地宣告着皇权的威严。

殷家那绵延十里、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红妆金河”，在接近这座雄城时，也不得不收敛了几分张扬的气焰。守城的兵卒验看文书时，目光扫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撼与贪婪，查验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刁难和拖延。若非陈威亮出靖安王府的令牌厉声呵斥，以及殷明轩不动声色递上的沉甸甸“辛苦钱”，入城的过程恐怕还要更加艰难。

进入内城，街道宽阔，但行人神色匆匆，建筑高大却色调沉郁，远不如江南的精致婉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的尘土气息和隐隐的炭火烟味，取代了江南湿润的花香与水汽。凛冽的北风如同小刀子般刮过脸颊，即便坐在铺着厚厚锦褥、燃着暖炉的紫檀凤辇内，璃若依旧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狐裘。雨浓更是小脸发白，不停地搓着手，低声抱怨：“这鬼天气，怎么比江南冷这么多！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