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位于内城最核心的区域，毗邻皇城。远远望去，朱漆大门紧闭，门前蹲踞着两只威猛的石狮，门楣高悬“靖安王府”四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带着沙场征伐的肃杀之气。门前守卫森严，皆是身着玄甲、腰悬长刀的彪悍军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接近的每一个人，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与殷府门前那种富丽繁华、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

车队在王府侧门停下。正门，非重大节庆或圣旨亲临，轻易不开。殷明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陈威上前交涉，片刻后，沉重的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迎接他们的并非萧云铮，甚至不是王府中有头脸的管家，而是一位身着藏青色绸袍、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厮和婆子。管事自称姓赵，对着凤辇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丝毫热情：

“小人赵安，王府内院管事，奉王妃娘娘之命，在此迎候殷小姐。一路辛苦，请小姐随小人入府安置。”

没有“王妃”的尊称，只有疏离客气的“殷小姐”。殷明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雨浓更是气得小脸通红，几乎要忍不住出声质问，被璃若在车内一个眼神制止。

璃若隔着珠帘，平静地应道：“有劳赵管事。” 声音透过珠帘，清灵依旧，听不出喜怒。

凤辇无法入府，璃若在雨浓的搀扶下缓缓下车。刚一踏出车厢，一股远比车内感受到的、更为凛冽刺骨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卷挟着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初雪，打在脸上生疼。璃若猝不及防，被寒风呛得微微一咳，脸色更显苍白。她身上价值千金的紫貂斗篷，在北地这带着蛮横力量的寒流面前，似乎也失去了几分暖意。

王府内的景象，更是让习惯了江南极致奢华的殷家主仆心头一沉。

庭院深广，青石板铺地，扫得极为干净，却显得空旷而冷硬。甬道两旁是高大的松柏，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萧瑟。建筑皆是青砖灰瓦，飞檐斗拱，规制宏大，透着一股端方森严的皇家气派，却也显得格外冷峻，缺乏生气。廊下虽也挂着灯笼，但并非江南常见的精致琉璃宫灯或绢纱彩灯，而是更实用、光线也更显冷硬的牛皮风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陈年木料、尘土和…某种药草的气息。

赵管事目不斜视地在前面引路，步履稳健，规矩刻板。他一边走，一边用平板的声音介绍着王府的规矩：

“王府重地，规矩森严。每日晨昏定省不可懈怠。各院行走需有腰牌，不得随意串门。下人行走需沿墙根，垂首疾行，不得喧哗。未经通传，不得擅入前院书房及演武场……”

一条条规矩，如同冰冷的锁链，无形地缠绕上来。雨浓跟在璃若身后，听着这些繁文缛节，看着这沉闷压抑的环境，再对比殷府引凤阁的温暖精致、仆从如云、处处透着舒适的用心，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难受极了。连护卫展鹏，那素来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脊背，在这肃杀的环境里也显得有几分僵硬。

一行人穿过数重院落，终于来到一处名为“栖梧苑”的独立院落。这是王府为未来王妃准备的居所。院子不小，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还带着一个小巧的花园。然而园中花木凋零，假山池水皆已结了一层薄冰，显得格外荒凉。屋舍倒是新近修缮过，门窗油漆鲜亮。

赵管事停在正房门外，躬身道：“此处便是小姐的居所。王妃娘娘已在正厅等候，请小姐稍事整理仪容，即刻前往拜见。”

栖梧苑内自有管事嬷嬷和几个小丫鬟垂手侍立。璃若在雨浓的服侍下，在偏厅简单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和衣饰，换上了一套相对正式但不失雅致的藕荷色云锦袄裙，重新绾好发髻，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疲惫和不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再次随着赵管事穿行在王府森严的回廊间，璃若才更深切地感受到王府的“规矩”无处不在。来往的仆役皆是屏息静气，垂首疾走，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偌大的王府，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兵器撞击声（或许是演武场？），竟安静得有些瘆人。

正院“颐和堂”，是靖安王生母临阳王妃的居所。厅堂开阔，陈设华贵，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多宝阁上陈列着珍玩古器，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巨大的青铜兽首香炉吞吐着沉水香的烟雾。然而，这富丽堂皇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