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铮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初冬清冷的月色，沉吟片刻，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展鹏道：“传朕口谕，命兵部从致仕的老将军中，遴选两位德高望重、深谙兵法且刚正不阿者。需精通骑射、布阵，更要通晓历代战例得失，有实战经验者尤佳。三日内将名单履历呈上，朕要亲自为太子挑选开蒙的武师傅。”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对继承人培养的深思熟虑。儿子抓剑的举动，更坚定了他对太子武略熏陶的重视。未来的帝王，不仅要懂文治，更要通晓兵戈，方能守得住这万里江山。

“是！末将遵旨！” 展鹏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殷璃若则抱着刚刚沐浴过、散发着奶香的小皎皎，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暖榻上。她没有立刻哄女儿入睡，而是让雨浓取来了那幅巨大的、绘有最新标注的《大雍海疆及南洋诸国图》。地图铺展在榻上，占据了小半位置。

“皎皎，看，” 殷璃若的声音轻柔得像夜风，她指着地图上泉州港的位置，指尖沿着一条醒目的朱砂航线，缓缓向东南方向移动，“这里是舅舅的大船出发的地方……他们乘着像山一样大的船，船头有威风凛凛的大虬龙……顺着风，一直往南走，穿过好大好大的蓝色海洋……”

小皎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手指移动的方向。她似乎对那弯弯曲曲的线条和不同的色块很感兴趣，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母亲的一缕头发，另一只小手则学着母亲的样子，想去碰碰地图上的蓝色区域。

“他们要去一个叫‘香料群岛’的地方……” 殷璃若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讲述着，指尖停留在海图上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群标记上，“那里有长在树上的香料，有像宝石一样漂亮的水果……舅舅的船队，带着我们大雍的丝绸、瓷器、茶叶，去和他们交换这些宝贝……然后，再穿过风浪，把这些宝贝带回家乡……”

她的声音如同最动人的摇篮曲，将波澜壮阔的航海、充满异域风情的贸易故事，化作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女儿幼小的心灵。小皎皎听着听着，长长的睫毛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一只小手还搭在母亲指着海图的手指上，另一只小手则紧紧攥着睡前乳母塞给她的、一个小小的、用五彩丝线缠成的玲珑绣球。那绣球上，恰好绣着一艘小小的帆船图案。

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感受着她小手的温度，殷璃若眼中充满了温柔的期许。她轻轻拿起女儿放在地图上的小手，在那片象征着无垠海洋的蔚蓝区域上，极其珍重地、轻轻按了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印记，一个关于海洋、关于远方、关于商道未来的小小启蒙，已悄然烙印在帝国明珠的心田。

帝后二人，一个在窗前筹谋着太子的武略根基，一个在灯下为女儿描绘着商海蓝图。龙凤胎截然不同的抓周选择，在父母有意的引导下，如同两株刚刚破土的幼苗，向着各自的方向，开始汲取养分，等待着未来枝繁叶茂、交相辉映的那一天。而远方的海疆之上，承载着帝国希望的船队，正向着香料群岛的宝藏与归墟的奥秘，坚定前行。

第11章 旧梦惊魂

隆冬的雪，下得悄无声息，却格外绵密。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幕不断坠落，一层又一层，覆盖了紫禁城巍峨的琉璃瓦顶，压弯了御苑里虬结的古树枝桠，也将深宫西侧那片最荒僻、最阴冷的角落——冷宫，彻底包裹在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纯白之中。

冷宫，一个被时光和权力遗忘的名字。残破的宫墙在风雪中瑟缩，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砖石。枯死的藤蔓如同鬼爪般缠绕着朽坏的窗棂。庭院里积雪深可没踝，无人清扫，只留下几行野猫或老鼠仓惶逃窜的细小足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霉味、药味和某种生命腐朽气息的阴冷，仿佛连飘落的雪花都沾染了这里的绝望。

在最深处一间门窗歪斜、四处漏风的破败厢房里，唯一的床榻上，躺着前周贵妃周氏。

曾经的她，也曾艳冠后宫，是二皇子萧承稷的生母，风光无限。然而此刻，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早已被无情的岁月和冷宫的煎熬摧残得不成样子。蜡黄干瘪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眼窝深陷如枯井，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灰翳，茫然地瞪着糊着破纸、布满蛛网的屋顶。枯草般灰白干枯的头发散乱在脏污的枕头上。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打满补丁的旧棉被，却依旧无法抵御这渗入骨髓的寒意，枯瘦的身体在被子下不停地、细微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