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床边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炭盆，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苟延残喘的暗红余烬，散发出最后一丝聊胜于无的热气。一个同样穿着破旧灰布棉袄、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宫女，正佝偻着背，用一根细铁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盆里几乎熄灭的炭火，试图让它再燃起一点火星。她是周贵妃被废黜打入冷宫时，唯一一个没有背主逃离、自愿跟随至此的老宫人，秋月。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猛然从周贵妃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瘦弱的身子剧烈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枯槁的手死死抓住胸口单薄的衣襟，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秋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下铁棍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她，帮她顺气。

周贵妃咳得浑身脱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阵剧烈的咳嗽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也带来了片刻诡异的清醒。她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目光终于聚焦在秋月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的脸上。

“秋……秋月……” 周贵妃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蚊蚋，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飘忽感，“是……是你啊……还……还在……” 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奴婢在！奴婢一直在！” 秋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紧紧握住周贵妃那只冰凉枯瘦、如同枯枝般的手，泣不成声，“娘娘，您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奴婢再去想法子弄点炭来……”

“不……不用了……” 周贵妃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灰败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却突然迸发出一丝骇人的、回光返照般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滔天的不甘，以及一种濒死之人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枯爪般的手猛地反握住秋月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秋月的皮肉里！她的身体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促喘息，眼珠死死盯着秋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

“秋月！本宫……本宫快不行了！本宫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大口喘着气，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本宫是皇贵妃！稷儿……稷儿本该是皇帝！都是那个贱人！是萧云铮和他那个商贾出身的皇后！是他们……是他们害了本宫！害了稷儿！”

她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枯瘦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本宫……本宫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不能！”

秋月被她眼中的疯狂和手上的巨力吓住了，又惊又痛，只能哭着安抚：“娘娘！娘娘您别这样！保重凤体啊！”

“听着！” 周贵妃完全无视秋月的哭求，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气息喷在秋月脸上，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本宫……早知有今日！当年……当年本宫被打入冷宫前……留了后手！”

她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本宫……暗中联络了……父亲留在京畿的……几个心腹旧部……他们……他们还在！还念着旧情！”

秋月浑身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周贵妃继续用那令人心悸的气音说道：“本宫……将这些年积攒下的……一部分体己……还有……还有一份要命的东西……藏起来了！”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脸上泛起更加不正常的潮红，“东西……在……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秋月的手腕，指甲划破了皮肤，渗出血丝：“在……清漪园……西角……废井……下……第三块……松动的青石板……下……有个……有个油布包……里面……是金叶子……还有……还有……”

她的声音陡然中断，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破锣般的抽气声，眼珠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那只紧抓着秋月的手，力道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床板上。

“娘娘！娘娘！” 秋月惊恐地尖叫起来，扑上去摇晃着周贵妃的身体。

然而，周贵妃的身体已经彻底软了下去。脸上那骇人的潮红迅速褪去，变成一片死寂的青灰。那双曾盛满怨毒与疯狂的浑浊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空洞地瞪着破败的屋顶，嘴角却凝固着一抹诡异而扭曲的、仿佛心愿已了的笑容。

冷宫深处，最后一点炭火的余烬也彻底熄灭，只留下无尽的冰冷、黑暗，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