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命人：“取《无涯海图》南海分卷来！还有伽罗县君献图后，癸未部最新勘测的《南海水道补遗》册子！”

宫人很快取来。殷璃若迅速翻到对应区域。萧云铮、蜀王萧景宏、裴珩以及几位懂行的宗室和近臣也都围拢过来。

殷璃若的目光在图册、补遗册和巨大的模型上来回比对。模型上，“南溟主道”的航线为了视觉流畅，在绕过那个绿色岛屿时，取了一个相对圆滑的弧度。而无涯海图的原始标注，以及癸未部最新的实地勘测记录都清晰显示，在实际航行中，为了避开岛屿东南侧一片新近形成的浅滩沙洲，船只行至此处，需要比模型所示更早、更明显地向外偏转大约几度角，形成一个微小的“折角”，才能安全通过！模型为了美观，将这个细微的“折角”给抹平了！

“是这里！” 殷璃若指着图册上那个不起眼的折角标记和旁边的浅滩注释，又指向模型上过于平滑的蓝色琉璃线，“模型此处，确实简化了！实际航线需在此稍作偏转，避开新淤浅滩！”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第6章 朝堂角力

寅时刚过，宣政殿的琉璃瓦还浸润在黎明前的深黛色中，殿内已是灯火通明。沉重的紫檀熏香与晨露的清寒交织，弥漫在肃立的文武百官之间。空气凝滞，落针可闻。今日大朝，暗流隐现。

帝后升座。萧云铮玄底金绣衮服，十二旒冠冕垂珠，端坐九龙御座，威仪天成。殷璃若一袭明黄凤袍，端坐于稍后的凤座之上，虽未垂帘，神情沉静如水，目光扫视群臣，自有一股洞察秋毫的从容。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当值太监的唱喏划破沉寂。

户部、工部、枢密院依次奏报，皆是新政推进的常规事务：江南新稻丰收入库、“定海级”战舰龙骨铺设过半、岭南残部清剿收尾、对南洋“黑旗”监控加强……一切看似按部就班。

就在朝堂气氛趋向平缓之际，一个沉稳圆润的声音自宗室班列中响起：

“臣，蜀王萧景宏，有本启奏。”

蜀王萧景宏缓步出列。他面皮白净，三绺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恭谨笑容，手持玉笏，姿态无可挑剔。

“讲。” 萧云铮声音平稳，目光落在蜀王身上，深邃难测。

“陛下励精图治，开海通商，设立市舶总司，更得天赐《南洋秘要图》，实乃我大雍千秋鼎盛之基。” 蜀王先是一番恳切的颂扬，语气真挚，仿佛发自肺腑。“臣等宗室，身沐皇恩，感佩圣德之余，亦常思虑，如何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为这煌煌盛世略尽绵薄之力。” 他目光诚恳地扫过零星几位宗室亲王，又转向勋贵班列中的几位国公。

殿内气氛微凝。蜀王平素低调，此刻主动提及“分忧”，意欲何为？

“然，” 蜀王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海疆万里，商路迢迢，利益所系，动辄巨万。市舶总司总督殷明轩大人忠勤王事，劳苦功高，然总揽海贸税收、航线开辟、外藩接待等一应重权，权责之巨，亘古未有。臣非疑殷总督之能，实乃心系社稷安稳，窃以为……如此重权集于一人之手，纵是贤能如殷总督，亦恐力有不逮，时日一久，难免……或有疏漏，亦易引人非议，于殷总督清名有损，更于朝廷威信不利啊。”

他言辞恳切，句句不离“分忧”、“社稷安稳”、“殷总督清名”、“朝廷威信”，将自己置于一个忧国忧宗、体恤同僚的位置上，避开了赤裸裸的利益诉求，却巧妙地撩拨起在场宗室勋贵心中那根关于“权力失衡”和“利益边缘化”的弦。几位宗室亲王和勋贵虽未言语，但眼神微动，显然被触动了心思。

萧云铮神色不动，只淡淡道：“蜀王忧国之心，朕已知晓。依你之见，当如何？”

蜀王微微躬身，姿态越发谦恭：“陛下明鉴。臣愚钝，岂敢妄议中枢权柄？只是，殷总督肩挑万钧，臣等宗室勋贵，食君之禄，岂能坐视？臣等思虑，或可在‘辅佐’二字上稍尽心意。譬如，宗室勋贵之中，亦有通晓商道、熟知地方物产、甚至与某些番邦略有渊源者。陛下可否恩准，由朝廷统筹，许我等在各自封地或熟悉领域，协助市舶总司做些‘拾遗补缺’之事？比如，为远航船队筹集特定物资，联络地方可靠商贾，乃至协助接待途经封地的番邦使团等。如此，既可稍分殷总督之劳，使其更专注于开辟新航线、建设据点等宏图伟业，亦可让我等宗亲勋贵略尽本分，体现‘利益共享、责任共担’之圣意，更能……凝聚各方人心，使海疆大业，根基更为稳固。” 他再次强调“辅佐”、“拾遗补缺”、“责任共担”、“凝聚人心”，将潜在的权力和利益诉求，包裹在“分忧”和“共襄盛举”的华丽外衣之下，既显得谦卑，又隐隐画出了一块诱人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