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有心了。”太后含笑饮了半杯。

蜀王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株通体鲜红、枝桠繁复、雕工极其精美的红珊瑚树盆景，约莫一尺来高，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异常。“此乃臣封地沿海渔民新近所获的深海红珊，虽不及宫中奇珍，也算一份心意，愿为皇嫂宫中添几分祥瑞之色。”

“好生精致的珊瑚！”太后赞道，命人收下。这红珊瑚确实名贵，也足见蜀王“用心”。

然而，这株华丽珊瑚并未引起小公主明玥的注意。她的目光，早已被慈宁宫正殿一侧，那座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大紫檀木框架所吸引。框架内，镶嵌着一幅极其详尽的、用各色琉璃和宝石镶嵌而成的立体海疆模型！山川岛屿、港口航线、洋流风向，皆以不同材质和色彩标示，正是帝国海疆的微缩奇观，其中新近添加的、代表《南洋秘要图》中黄金航道的金线和隐秘港口的明珠，尤为醒目。这是殷璃若根据无涯海图和《秘要图》摹本，命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

小公主抱着她的琉璃算盘，在乳母怀里扭来扭去，蜜棕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巨大的海图模型，小嘴咿咿呀呀，小手指着模型的方向，显然是想过去。

乳母有些为难，看向皇后。殷璃若微微颔首。乳母这才小心地将明玥抱到巨大的海图模型前，但也不敢让她离得太近，只隔着几步远。

明玥一到模型前，立刻安静下来。她不再玩算盘，而是将它紧紧抱在胸前，仰着小脑袋，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那色彩斑斓、细节繁复的立体世界。她的目光沿着海岸线移动，掠过起伏的山峦，最终定格在那些蜿蜒的蓝色琉璃镶嵌的航线和点缀其间的、代表港口的小小明珠上。她看得那样入神，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那片微缩的深蓝之中。

席间众人也渐渐注意到了小公主的异样。那份超乎年龄的专注，让她粉雕玉琢的小脸显出一种奇异的沉静与智慧。

蜀王萧景宏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踱步到模型附近，目光也扫过那璀璨的模型，尤其在代表香料群岛和新航线的区域停留片刻，口中赞叹道：“皇后娘娘心思奇巧，此模型当真鬼斧神工，尽显我大雍海疆壮阔。想必那新辟的黄金航道，便是依据伽罗县君所献秘图所制？” 他语气自然，目光却带着探究。

殷璃若还未回答，萧云舒已快人快语地接口：“那是自然！阿莉娅姐姐献的图可帮了大忙！皇嫂这模型做得才叫绝呢，比看枯燥的图纸清楚多了！” 她说着，目光又忍不住瞟了一眼安静坐在角落、正认真聆听一位老亲王说话的裴珩。

裴珩似乎感受到目光，微微侧首，对萧云舒露出一个温和而守礼的微笑。萧云舒脸颊微红，忙转回头。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仰望模型的明玥公主，忽然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模型上南海区域一条用深蓝色琉璃镶嵌、代表主要航线的位置，口齿清晰地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歪！”

她的声音不大，奶声奶气，却在一片相对安静的家庭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都是一愣。乳母以为小公主在闹着玩，忙轻声哄道：“公主乖，那是大海的线，不歪的。”

然而，明玥似乎很不满意乳母的回答，小眉头皱了起来，更加用力地指着那条航线，又指向旁边代表一个小岛屿的绿色琉璃块，小嘴急切地发出几个含糊但指向明确的音节：“歪！歪！” 她的小脸因为着急而微微涨红，小脚丫在乳母怀里蹬了几下，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琉璃算盘，似乎想用它来比划什么，却不得其法，急得小嘴一瘪。

“皎皎，怎么了？” 殷璃若心头一动，起身走了过去。萧云铮也放下酒杯，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殷璃若在女儿身边蹲下，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南海靠近交趾附近的一条传统航线，连接着广州与占城，模型上标注为“南溟主道”。此航线依据的是无涯山庄提供的海图，多年来一直沿用。

“皎皎是说，这条线……歪了？” 殷璃若放柔声音，耐心询问。她了解女儿，若非真有发现，不会如此执着。

明玥用力点头，小手指急切地在模型上那条深蓝航线和旁边绿色岛屿之间划拉着，嘴里嘟囔着：“歪！歪！” 她似乎想表达距离关系。

殷璃若秀眉微蹙，仔细审视着明玥所指的位置。模型是按比例缩小的，那条航线和旁边岛屿的相对位置……她心中飞快计算着，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无涯海图精妙绝伦，但毕竟是多年前所绘，且侧重于隐秘据点和特殊水道，对于一些传统商用航线的细节，或许……并非分毫不差？尤其是海岸线变迁、沙洲淤积等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