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璃若则带着承烨在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驻足。一盏绘着江河漕船的灯笼下，悬挂着谜面：“江河湖海做道场——打一字。”

承烨仰着小脑袋，努力辨认着灯笼上的字，小眉头紧锁，显然被难住了。

“阿曜，想想我们今天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殷璃若轻声提示。

“码头……大船……运东西……”承烨喃喃着，忽然眼睛一亮，指着灯笼大声道：“‘漕’！是‘漕’字！”

“小公子好聪明！”摊主笑着取下灯笼递给承烨。

承烨抱着那盏小小的漕船灯，小脸上满是初尝思考与成功带来的喜悦光芒。这盏灯，或许比任何御赐珍宝，更能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关于“漕运”最初的、鲜活的印记。

皎皎得了兔子灯，心满意足，又被旁边飘来的香甜气味吸引：“娘亲，香香！甜甜！”

那是吹糖人的摊子。晶莹剔透的糖稀在老艺人手中千变万化，化作飞禽走兽、花果人物，引得孩童们阵阵惊呼。殷璃若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个，皎皎的是只展翅欲飞的小凤凰，承烨则选了一匹昂首嘶鸣的骏马。两个孩子举着糖人，小口小口珍惜地舔着，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笑容比满街的灯火还要璀璨。

灯影摇曳，人潮熙攘。萧云铮与殷璃若并肩而行，看着身前一双儿女雀跃的身影，听着耳边鼎沸的人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这一刻，没有朝堂的尔虞我诈，没有暗处的刀光剑影，只有人间最朴素的温暖与欢愉。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江南初遇，他是意气风发的“萧公子”，她是灵动慧黠的“殷小姐”，于市井繁华中，窥见彼此眼中的星辰。

行至一处相对清静的街角，有个捏面人的老摊子。老艺人手法娴熟，一团彩面在他手中几经揉捏，便化作栩栩如生的形象。承烨和皎皎立刻被吸引过去，看得目不转睛。

“老爷，夫人，给小公子小姐捏个面人儿吧？”老艺人笑呵呵地招呼。

“好，劳烦老师傅，照着他俩的模样捏。”殷璃若笑着应道。

老艺人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下承烨和皎皎，手指翻飞，彩色的面团在他指尖仿佛有了生命。不多时，两个活灵活现的小面人儿便出现在他手中：一个男童，穿着小锦袍，神情认真，眉眼间带着英气；一个女童，扎着小揪揪，笑容甜美，娇憨可爱。竟有七八分神似！

“像！真像！”皎皎拍着小手欢呼。

承烨也小心地接过属于自己的小面人，爱不释手。

老艺人将面人递给孩子们，目光却似无意地在殷璃若脸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垂下，一边收拾着摊子上的工具，一边用带着浓重江淮口音的官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心感慨：

“夫人这通身的气派，瞧着……倒像是江南那边来的贵人呢。老汉走南闯北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殷璃若和萧云铮心头同时微微一凛！两人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含笑看着孩子们。殷璃若温声应道：“老师傅好眼力，妾身娘家确在江南。”

“哦？难怪，难怪。”老艺人呵呵笑着，不再多言，继续忙活。

回到下榻的客栈院落，喧嚣被隔绝在外。承烨和皎皎玩得累了，很快便在乳母的照料下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承烨的小手边，还放着那盏小小的漕船灯。

萧云铮与殷璃若站在廊下，看着孩子们安睡的厢房，久久无言。南巡所见，民生疾苦与新政成效交织，孩童纯真笑颜与市井暗藏锋芒并存。

“孩子们很开心。”殷璃若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嗯。”萧云铮应道，目光深邃，“他们看到了光鲜，也看到了辛劳。阿曜问‘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有人饿肚子’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朕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算不负这江山，不负……为人父的期许。”

殷璃若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路要一步步走。至少今日，他们知道了粮食从何而来，知道了码头脚夫的汗水，知道了糖人的甜蜜……这便是开始。我们……也都在学着当父母，学着当这天下人的父母。”

萧云铮揽住她的肩，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廊下灯笼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帝后，在青石板地上投下长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是啊，都在学。”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学着看清这盛世下的每一道纹路，学着……揪出那藏在烟火里的每一丝阴霾。为了孩子们眼中这片灯火，也为了这万家灯火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