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倾+番外(23)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本王府采买的账册,指尖点着其中几处被朱笔圈出的地方:“你看这里,上等银霜炭,采买价比市价高出三成。还有这里,冬月里采买新鲜瓜果,数量惊人,价格更是离谱。这些银钱,最后都流进了谁的荷包?”
雨浓凑过去看,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是说…王府里有人贪墨?”
“水至清则无鱼。” 璃若语气平淡,“贪墨是小事。重要的是,通过这银钱的流向,摸清这府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谁是赵管事的亲信?谁负责与外面铺子接头?库房的钥匙在谁手里?王妃身边最得力的桂嬷嬷喜欢什么香料?云舒郡主身边那个总爱嚼舌根的大丫鬟春杏,和哪个管事沾亲带故?外院那些护卫,谁好酒,谁好赌,谁家中有难处急需用钱?”
她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雨浓:“还有王府外面。苏家最近与哪些朝臣走动频繁?苏挽音除了来王府,还频繁拜访哪几家勋贵府邸的女眷?宫里的风向,太后、皇后身边得宠的太监宫女,最近可有什么喜好变化或人事调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拼凑起来,才是真正值得留心、关乎我们立足的东西。”
雨浓听着,脸上的愤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恍然:“小姐,您是说…让奴婢去留意这些?”
“不是让你亲自去钻营打探,惹人注目。” 璃若微微一笑,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我们初来乍到,不宜动作过大。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身份便利。平日里多走动,多留心,多听多看。内院洒扫的婆子,浆洗的妇人,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却是消息最灵通的耳朵。外院的门房、车夫、采买的下人,也自有其门道。用些碎银子,或者她们急需的药材、布匹,结个善缘。不显山不露水,织一张属于我们自己的、细密的消息网。记住,消息的价值,远胜黄金。掌握了信息,才能在这府里,乃至这京城,立于不败之地。”
雨浓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定把咱们的‘耳朵’和‘眼睛’都支棱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王妃娘娘,江南有家书至。”
璃若精神一振:“快拿进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捧着一个密封的紫檀木匣进来,是殷家安排在京城商号的心腹管事。璃若屏退左右,只留下雨浓。她接过木匣,打开铜锁,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笺,最上面是父亲殷正鸿的亲笔。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开头是殷切的关怀与思念,询问她在北地是否适应,王府众人待她如何。接着,笔锋一转,字里行间透出凝重:
“……江南诸事已大体安顿,为父与你兄长不日亦将启程北上。然族中产业根基多在江南,骤然北移,牵涉甚广。你二叔怀礼近日多有忧思,言道北地虽为权力中枢,然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踞,暗礁密布。我殷家世代经营,根基在商,贸然卷入权力倾轧之漩涡,恐非善策,犹如巨舟驶入暗流汹涌之窄巷,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险。他担忧家族百年积累之财富,于北地反成众矢之的,引人觊觎,不若留于江南,稳守根基,徐徐图之为上……”
璃若的目光在“二叔怀礼”、“忧思”、“暗礁密布”、“众矢之的”几个词上停留片刻,秀气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二叔的担忧,她并非不能理解。北地是龙潭虎穴,权力场上的刀光剑影远比商场凶险百倍。他更担心的是,家族重心北移后,二房在江南经营多年的势力会被削弱,他那一房的话语权也将随之降低。这封信,看似忧心家族,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委婉地表达对父亲和兄长决策的质疑,以及对自身利益的维护。家族内部的裂痕,如同瓷器上的暗纹,在迁徙的震动下开始显现。
她放下父亲的信,拿起下面兄长殷明轩的信笺。兄长的字迹更为刚劲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磅礴的野心:
“……二叔顾虑虽有其理,然时移世易,不可因噎废食!新朝定鼎,百废待兴,正是我殷家借势腾飞之机!北地虽险,却汇聚天下财富权柄之枢纽!依附皇室,打通朝堂关节,方可将我殷氏商路拓展至漠北西域,甚至扬帆出海!此乃千载难逢之机遇!妹妹身在王府,即为家族打入权力核心之楔子!务必稳住阵脚,切莫为府内些许琐事烦扰。二叔处,自有为兄周旋。家族资源正加速整合北调,妹妹放心,你的后盾,坚不可摧!…”
兄长的信,如同一股强劲的暖流注入心间,也带来了沉甸甸的责任和力量。璃若心中的那一丝凝重被驱散,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如同淬火的琉璃,光华内蕴。她将两封信仔细叠好,放回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