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终于升至极限，药力将尽。它没有像寻常孔明灯般燃烧坠落，那幽蓝色的冷焰在达到最亮的瞬间，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倏然熄灭！琉璃灯体在星月光辉下，最后一次折射出惊心动魄的纯净光芒，随即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无垠的黑暗与星辰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盏灯所承载的信念与思念，已如星火，散入苍穹，永恒不灭。

观星台上，殷璃若仰望着琉璃灯消失的夜空，久久不动。寒风卷起她斗篷的衣角，猎猎作响。她眼中没有失落，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与了然的慰藉。

她知道，她的心意，她的感激，帝国的蜕变，山庄的新生…那盏灯，已经带到了。

薪尽火传，星辰沧海。故人虽远在云端，其志其魂，已化入这万里山河与浩瀚星海，永佑大雍。

第11章 琉璃映山河·灯火照千秋

上元夜，此时的京城早已不是当年帝后初放河灯时的模样。若说彼时的灯火是银河倾落人间，此刻的盛景，便是将整条璀璨星河都揉碎了，再以泼天的富贵与蓬勃的活力，重新铺陈于这天子脚下。

帝后一行，悄然自西华门而出，融入这沸腾的人间烟火。萧云铮依旧一身玄色锦袍，只领口袖缘用金线绣着隐晦的云龙纹。殷璃若则穿着海棠红的织金缎袄裙，外罩一件雪狐滚边的月白斗篷，雍容中透着家常的温婉。十一岁的太子萧承烨身量已近父亲肩头，一身靛青箭袖，眉目沉静，步履稳健，唯有目光扫过那些新奇灯彩时，才流露出属于少年的好奇。明玥公主则是一身火红的骑装，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外罩银狐坎肩，顾盼神飞，如同跃动的火焰。五岁的承渊皇子被父皇牢牢抱在怀中，裹着厚厚的宝蓝色小斗篷，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兴奋得通红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最亮的星子，贪婪地捕捉着眼前的一切光怪陆离。

甫一踏入朱雀大街，声浪与光潮便轰然席卷而来！整条御道，早已成了灯的海洋、人的河流、万国风情的博览会！

两侧鳞次栉比的楼阁，飞檐斗拱下挂满了各色灯笼。寻常的八角宫灯、走马灯、荷花灯自不必说，更有数层楼高的巨型鳌山灯！以竹木为骨，绢纱为面，彩绘着四海升平、万国来朝的盛景，内置精巧机关，层层旋转，仙人驾鹤、神女散花、龙腾四海、凤舞九天…光影流转，栩栩如生！引得下方人群阵阵惊呼。

更令人目不暇接的，是那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灯彩。来自暹罗的彩绘象灯，憨态可掬，长长的象鼻还能喷出带着香氛的水雾；阿拉伯商团带来的巨大星月灯，以彩色琉璃镶嵌，旋转间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晕；波斯风格的几何图案走马灯，繁复精密如同星空图谱；更有巧匠受“龙渊”号启发，制作的微型铁肋战舰灯，船舷炮口竟能模拟喷出细小的焰火，引来无数孩童追逐尖叫。

街道两旁，万国商旅云集。番邦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香气四溢的阿拉伯烤肉摊子前排着长队；暹罗艺人表演着惊险的赤脚走火炭；金发碧眼的胡姬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跳着热情的旋舞；贩卖南洋香料、西洋玻璃器、东瀛漆器的摊铺前人头攒动。穿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语言的人们摩肩接踵，脸上却洋溢着同样的兴奋与满足。巡城的金吾卫盔甲鲜明，穿梭于人群维持秩序，神情却并不肃杀，反带着一丝与民同乐的松弛。

“父皇！母后！快看！糖葫芦！好大的糖葫芦！”小承渊在萧云铮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一个扛着巨大草靶子的小贩。那草靶子上插满了晶莹剔透、裹着厚厚糖壳的硕大山楂串，在灯火下闪着诱人的琥珀光，每一颗山楂都大得惊人，堪比婴孩拳头。

“好好好，买！”殷璃若莞尔，示意随行的便装侍卫上前。很快，一串比承渊小脸还大的糖葫芦便塞到了他手中。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糖霜沾满了鼻尖，惹得明玥咯咯直笑，拿出手帕替他擦拭。

一家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承烨护在母亲身侧，警惕又不失温和地挡开过于拥挤的人潮。明玥则像只灵巧的燕子，拉着哥哥一会儿挤到猜灯谜的彩棚下，对着“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市舶司税种”的谜面蹙眉苦思；一会儿又窜到卖海外奇巧玩具的摊子前，拿起一个精巧的、利用齿轮和发条驱动的“自动航行帆船模型”爱不释手。

“喜欢就买下。”萧云铮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如同看到了当年那个对航海充满无限向往的殷璃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