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倾+番外(39)
“粮!粮!粮!”他低吼着,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朝廷拨不出!地方买不到!难道要本王眼睁睁看着数万将士冻饿而死?!看着突厥铁蹄踏破我大雍门户?!!”
他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在书房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
铭山和几个幕僚屏息静气,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李崇业更是额头冷汗涔涔,他深知此刻北境局势已危如累卵,一个不慎,便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之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几乎要将书房压垮之际,一道清凌平静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如同冰泉注入沸油:
“王爷,臣妾…或可一试。”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殷璃若不知何时立于书房门外。她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家常锦袄,未施粉黛,长发松松绾着,通身无半分奢华饰物。然而,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超越闺阁的沉静与决断。她迎着萧云铮那布满血丝、如同要噬人般的骇人目光,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没有丝毫畏惧。她的目光扫过书案上碎裂的镇纸,扫过舆图上刺目的朱砂圈,最后落在萧云铮那张因愤怒和焦灼而显得有些狰狞的俊脸上。
“王妃?”李崇业惊疑不定,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军国大事,生死存亡,岂是深闺妇人能置喙的?
萧云铮也死死盯着她,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剖开看透:“王妃可知,此刻北境,缺的是能填饱数万将士肚子的粮食!是能顶风冒雪、穿越数百里冰封绝地的运力!非是吟风弄月,也非是商号里拨弄算盘!”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质疑和一丝被绝望逼出的烦躁。在他眼中,璃若纵有管家之才,又岂能解这倾国之危?
璃若并未因他的质疑和恶劣态度而动容。她走到书案旁,目光落在那份奏报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臣妾自然知晓。也正因知晓,才斗胆开口。王爷所求者,粮草与运力。臣妾身后殷家,别无所长,唯此二者,略有薄力。”
她抬起眼,清澈的琉璃眸子直视着萧云铮血红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如金石掷地:“请王爷给臣妾半月之期,所需粮草数目、运抵地点、接收将领印信文书。臣妾以性命担保,半月之内,足额粮草,必送抵云州、朔方、代北大营!”
“什么?!”
“半月?!”
“足额粮草?!”
惊呼声瞬间响起!李崇业和几个幕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朝廷倾尽全力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女子,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萧云铮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璃若,仿佛要穿透她沉静的外表,看到底是狂妄无知,还是真有倚仗!她那句“以性命担保”,如同重锤敲在他心头!在如此绝境下,她竟敢立下军令状?
“王妃!”李崇业忍不住开口,语气急促,“此非儿戏!北境三州所需,乃二十万石之巨!且不说筹措之难,单是这千里冰封,道路断绝,如何能在半月内运达?这…这根本不可能!”
“李尚书所言极是,道路断绝,乃最大阻碍。”璃若微微颔首,并未反驳,反而话锋一转,“然,道路虽断,水路未绝。冰封的是陆路官道,而非天下江河。”
她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纤细莹白的手指如同精准的刻刀,在图上划过清晰的轨迹:“王爷,李尚书请看。江南粮仓,存粮充盈。可借运河之力北上,至汴梁枢纽。”她的指尖在汴梁重重一点,“此为第一程,水运为主,顺风顺水,五日可达。”
“然汴梁以北,运河冰封难行。此时,需弃船换车。”她的指尖沿着黄河冰面继续向北,“此段最为凶险,需以特制雪橇、冰爬犁,配以耐寒健骡,沿冰封黄河河道疾行!此为第二程,冰河运输,需精选熟悉冰情之老手,日夜兼程,三日可达汾州。”
“汾州再往北,便是此次雪灾重创之域,陆路尽毁。”璃若的指尖在云州、朔方、代北三州的位置画了个圈,语气斩钉截铁,“然,天无绝人之路。殷家商队常年行走塞外,探得数条隐秘古商道,虽崎岖难行,却可避开雪崩重灾区,且沿途有数个殷家早年秘密设立的补给点,储备有干草、豆料、御寒物资!此为第三程,古商道接力!以精干驮队,分段运输,每段由熟悉当地路径之商队接力传递,如同驿马传信!如此,再需七日,粮草必达三州大营!”
她收回手指,目光沉静地看向已被她这番前所未闻的运输方案惊住的萧云铮和李崇业:“江南筹粮装船至汴梁,五日;汴梁换装冰爬犁疾行至汾州,三日;汾州分装,由古商道接力运抵三州大营,七日。总计十五日!此乃‘分段接力运输法’!以殷家遍布南北的粮行网络为仓廪,以运河、冰河、古商道为血脉,以世代行走四方的精锐商队为筋骨!三者合一,方有半月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