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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不渡(267)

作者:蕉三根 阅读记录

一直到兴和十二年,明绰才终于等来了捷报。乌兰徵攻下了慕怛人的王庭,将那反复无常的部落王枭首。部落中所有十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被杀,老弱妇孺则被放逐至贺阆国的地界,让他们自生自灭。

又隔了快两个月,明绰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下手这么狠。

贺儿库莫乞被送了回来。他还活着,但是让慕怛人刺瞎了双目,砍去了双脚。听说乌兰徵找到他的时候,他被慕怛人用铁链拴着,像牲口一样睡在圈棚中,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形。乌兰徵下令把他送回洛阳,明绰亲自去看了他,但他态度极其恶劣,对皇后连表面功夫亦不肯再做,更不愿留在洛阳,明绰只好安排人将他送回长安。

据说见到孙儿时,贺儿薄哭得昏死过去两次。乌兰徵为抚慰贺儿氏,给贺儿薄祖孙加官进爵,连贺儿冲也安排了一个在长安的官职,可谓恩宠盛极——但什么都没能阻止,羽林军最后落进了石简手中。

毕竟,失去了眼睛和双脚的贺儿库莫乞再也没有办法统领羽林军了。

兴和十三年,乌兰徵终于如愿灭了扶余国,杀拔拔兀舒骨,彻底确立了大燕自西海而始,至辽东而终的雄伟版图。乌兰徵班师,正式下诏,分设两都。四方使臣皆入洛阳朝贺,大雍也派来了臣,愿与大燕永为兄弟之国,就连曾经屡次来犯的贺阆王都送来了自己的子侄,说是来洛阳“受教”。

一切如繁花着锦,烈火烹油时,陛下亲自下旨,连着皇后不知道第几次的殷切催促,召皇长子进洛阳,长安却传来了皇贵妃溘然长逝的消息。

没有人说得清楚泰赤哈氏是怎么死的。她病了这么几年,油尽灯枯了也是寻常。皇长子已经六岁了,能书会写,亲自上了一封书给父皇,说他想在长安再留一年,好在泰赤哈氏灵前尽孝心。

明绰就在此时才接到了冯濂之的密报,说其实从皇贵妃“病”了开始,太后就暗中将皇贵妃监禁,将皇长子带回了自己的长霄殿日夜照顾。皇后派在皇长子身边的女使也受太后监视,不得将此事泄露半分。他这个文学博士只能在白日里上课时才见得到皇长子,也被瞒得滴水不漏。还是因为皇长子与云屏公主说话间没留意,才让冯濂之听出了端倪。

也就是说,从晔儿四岁不到的时候开始,真正抚养他的人就已经是段知妘。但是明绰想起晔儿的抓周之宴,便明白恐怕不只是泰赤哈氏“病”了以后,晔儿长这么大,身边其实一直都有段知妘的影子。

她用潼关切断了段知妘对汉臣势力的影响,段知妘也同样用潼关隔绝了她和她的儿子。

乌兰徵也不跟儿子废话,直接派人回去接,结果派去的人空着手回来了,说是皇长子自己不愿意离开长安。好不容易硬把他哄上了马车,出城时云屏公主骑着马追在后面边哭边送,闻者无不动容。于是皇长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摔伤了腿。他们不敢再逼,只能回来请罪。

他还给父皇和母后捎来了一封信,这次没有任何的官样文章,显然是没有经过侍讲学士与文学博士的润色,平铺直叙地写在绢帕上,就两句话。

“骨肉之亲,弃我如遗,儿不敢怨,唯有自咎。遥怀膝下之敬,不敢忘也。”

明绰看到这两行字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每一笔都像是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剜肉。乌兰徵的眼睛也红了,于是便不肯再提这件事。皇长子不愿意来,他也不逼了。明绰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只能起来坐到案前,晔儿写过的信都摊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他的第一封信写在兴和十一年,那时刚开始识字,写得稚拙又疏漏,大小不一,缺笔少划。过年又上一封,就写得齐整很多,进步很大。同年二月里,乌兰徵生辰,他又上一封,遥祝父皇在漠北平安,早日凯旋。今年的大胜,他也写信来了,歌功颂德,已不像是小孩的口吻,说他会好好读书习武,日后也想像父皇那样。

没有一个字,是写给母后的。

乌兰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见她哭得这般心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有俯身,轻轻地将一件衣服搭在了她的肩头。

明绰没有回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心里怨我。”

乌兰徵坐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搂进了怀中。

“我小时候也怨过阿耶。”他轻轻抵在明绰耳边,试图安慰,“可是后来……”

但是明绰没有听他说完,挣开了他不要他抱。乌兰徵愣在那里,有些无措地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妻子。她扭着头,紧紧咬着下唇,被无法解释的嫉妒和恨意占满了内心,生怕只要说出口,就是无法挽回的伤人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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