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78)
“臣……不知为何。”
“那就再卜。”谢拂霜抬了抬手,吩咐下去,“给太仆令再拿龟甲来,卜到他想明白为止!”
她站起来便走,太仆令跪在地下,又叫了一声:“太后!臣乃方外之人,不……”
他不什么,太后已是没有耐心听下去了。明绰加快了脚步,跟着谢拂霜进了里间。她今早睡过了,没有来请安,想着这顿午饭肯定要被母后教训,原本正惴惴难安呢,但谢拂霜看起来根本没空理睬她,挥了挥手就让灵芝伺候她用饭。自己则从梁芸姑手里接了张纸过去,明绰远远地瞥了一眼,见那纸上画的就是龟甲的裂纹。两人翻开一本书,凑在一块儿,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这是刑克之兆吗?”谢拂霜指着书上,又指指画着龟甲的纸,“克夫还是克妻?”
“看着不像……”
“那是破?伤?我看看怎么解的……丧偶之虞?”
“太后……”梁芸姑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谢拂霜跟她对视了一眼,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回过头,发现明绰咬着筷子,也在看着她们笑。
谢拂霜也觉得荒唐起来,她本是要借太仆令的嘴说话,谁知那倔驴一心修行,竟如此耿直,就是不肯按照太后的意思来。犟了一早上了,谢拂霜自己都忍不住有点儿信了。
难道那乌兰徵,真是溦溦的天定良缘?
“不行!”谢拂霜重新板起脸,把手里的书一丢,“明日是先帝忌辰,再去请个道士来,开坛扶乩!”
明绰忍着笑:“父皇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何必还要扶乩?”
谢拂霜让她问得哑口无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都是为了谁啊?”
明绰赶紧收敛,放下碗筷去扶她:“为了我为了我……哎呀母后别气,快吃饭吧,再等一会儿,桌上的菜全成了烤甲鱼味儿了。”
谢拂霜被她拉着到饭桌上坐下,原本还绷着脸,听到她最后一句,实在忍俊不禁,伸手在她额角狠狠点了一下。
明绰顺势黏上来:“母后,你真的梦见父皇啦?”
谢拂霜低头看着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父皇说什么了?”明绰眨眨眼睛,她对先帝一直都很好奇,谁若是提到了有关先帝的事情,她总是会缠着问个没完。谢拂霜伸手拢了拢她的鬓角,眼中泛起一股心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父皇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把她带走了。可是这样的话,谢拂霜怎么忍心告诉女儿。
“母后还没有问过你,”谢拂霜突然说,“你愿意嫁给乌兰徵吗?”
明绰立刻放开她,戒备地往后一仰,好像母后突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母后!”明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都刑克丧偶了!”
谢拂霜让她逗笑了,点了点头。好,那就是不愿意。管是什么天定姻缘,她也非得拆了不可。
“搬出父皇,会有用吗?”明绰仍有些不放心,“咱们的朝臣自然是要顾忌先帝的,可段太后不会觉得我们在敷衍推托?”
“哪里敷衍了?”谢拂霜不以为意地给她夹菜,“到时候无论是谁嫁过去,该有的尊贵体面一样都不会少。只要是个公主,那就不是敷衍,段太后心中自有计较。”
明绰便笑了,不会让她嫁去大燕的话,萧盈也说了。听见萧盈说,她心里是觉得甜滋滋的,很受用。可是母后说这样的话,她才真的觉得踏实,放心了。
谢拂霜低头吃着饭,突然又问:“昨天去哪儿了?”
明绰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闻言便僵了僵,避重就轻地回答:“去了袁府……看桓姐姐去了。”
谢拂霜看了她一眼:“你几时同桓宜华这般要好?”
明绰面不改色地胡扯:“一直挺好的呀,不信母后去问星娥!”
谢拂霜只笑了笑,没起疑。当时王执瑈刚进宫来,明绰和她争论的就是桓宜华的婚事。她一直站在桓宜华那边,倒也不假。
明绰小时候的女伴很多,可是自从把她送进含清宫进学,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皇兄,连表妹谢星娥都要排到后头去。她会跟桓宜华要好,多半还是因为萧盈跟袁煦好。
谢拂霜原先没有想到这个。她自己幼时的手帕交,也是走着走着就都物是人非了。女儿是公主,自然是比太尉之女还要尊贵,以后越往高处走,越是要孤家寡人的。但这会儿想起来,尤其是意识到“她只有萧盈”这一点,又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了。
“也好,”谢拂霜也没教训她,“芸姑,去下道旨,让桓宜华时时进宫来陪长公主说说话。”
这下明绰反而愣住了:“啊?”然后赶紧拦住梁芸姑,“且慢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