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756)

方苞眼神闪烁之间,看向了张廷玉,他乃是戴名世至交好友,哪里能不知道张廷玉对戴名世知遇之恩?可真正算起来,若没有张廷玉,哪里有戴名世如此悲惨的遭遇?

“学生困顿牢狱之中两年,一直有一句话藏在心底,想要当面问问张老先生。”

“……你问。”

张廷玉淡然。

方苞道:“戴兄才高于世,人所共知,放旷不羁,遂为狂士。先生乃是南山之伯乐,缘何不能保他周全,反行所谓大义灭亲,实则毫无血性的冤杀之事?您岂能不知,他之清白无辜?”

的确。

张廷玉亲手冤杀了自己的学生,他还亲手发签下令监斩!

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学生而已。

张廷玉自然知道戴名世冤枉,可又能怎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看向方苞:“是非曲直,公正道义,你心里有,何必问我?”

是非曲直,公正道义。

人在利禄场上,实则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方苞入值南书房这段时间,耳濡目染,岂是寻常?

他看着张廷玉,这个对戴名世有知遇之恩的张老先生,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成也张老先生,败也张老先生……”

张廷玉端了茶,道:“如今,是成也在你,败也在你了。”

他这话,意味颇为深长。

方苞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还有几个小太监,可张廷玉说话完全不顾忌着他们……

心底一凛,方苞想起方才张廷玉放下的折子。

能破格将戴名世的答卷放到会元前面,便知张廷玉何等欣赏戴名世,可被人逼着亲自监斩戴名世,如今虽是从容镇定,可心底未必不恨。今日赵申乔与他儿子报应到了,张廷玉若没有个谋划,那才是假了。

张廷玉笑看着方苞:“万岁爷畅春园宴千叟,好日子啊,吉日之中的吉日……”

说完,他把茶盏一放:“我去看看李老大人醒了不曾,灵皋在此先歇着吧。”

方苞就这样看着张廷玉背手,一步步从暖阁之中出去,两边小太监动也不动一下。

万寿节,三月十八,好日子。

本来是不能见血,也不审刑名之事的时候,可张廷玉这人……

太毒。

不过太子倒了之后,一直谋求复起,满洲正红旗噶礼,便是太子忠实的拥护者,赵氏父子之中赵凤诏更是噶礼的心腹,噶礼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营救赵凤诏,因为赵凤诏知道噶礼太多的事情。

康熙万寿前后耽搁大半个月,如果给他们翻盘的机会,那可是麻烦了。

最怕的便是困兽犹斗,反扑一口,张廷玉喜欢一刀结果了他们。

方苞回头看了看茶几上留下的水迹,终于还是明白了。

康熙喜欢找方苞谈论古今诗文,因为方苞没有官职,更没有牵扯到种种利益之中,所以康熙反而挺信赖他。张廷玉渐渐忙起来,尤其是要代如今已经形同虚设的大学士李光地处理政务,更是脚不沾地,所以方苞就成了最近康熙谈论事情的唯一一个人。

今天方苞跟康熙讲了道,佛,儒。

康熙忽然问他,天大,还是皇帝大。

方苞答:奉天承运,您是天子,天的意思便是您的意思,您的意思便是天的意思。您手指之处为王土,心想之时为吉时,天地万邪退避,天比您大,您比天大。万岁即天,何分大小?

康熙一听,抚掌大笑,当场赏了方苞黄金百两绫罗二十匹。

张廷玉在家里听说方苞受赏之事,只乐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最近老是想起戴名世,门生的死,成了他这辈子很大的一个转折。

当初顾怀袖入宫,被康熙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又有戴名世被诬,康熙明知戴名世冤枉,却依旧命他亲自监斩戴名世,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门生。

还有种种,种种。

比如,张廷瓒。

押……

张廷玉看了顾怀袖一眼,她手边有个空盒子,旁边放了一枚金簪:“你簪子找见了?”

顾怀袖回头看他,摇了摇头:“年府那边又给送了回来,不过我不小心,又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原本是一对儿的簪子,想来缺了一根,还是扔了比较好。”

“只是丢了根簪子罢了……你若觉得不好,便压进箱底吧,还扔掉?当真是个小财神爷了。”

张廷玉走过来,拿起拿一根簪子,又轻轻放下,忽然道:“三月十八那一日,你别出门……”

顾怀袖忽然抬眼看着他,有些迷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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