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829)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年羹尧跟着胤禛的时间,固然不如顾怀袖久,可有的秘密,胤禛永远不能告诉那个刁民。

而年羹尧,偏偏知道。

他脸上带着笑,将死之人的笑,只言片语,便将前朝之事道出。

而后,抬手一剑——

自刎!

血溅了三尺,也溅了张廷玉官服一身,更溅上他手里明黄色的圣旨,一片片一点点,触目惊心!

年羹尧的眼睛,兀自瞪得老大,而张廷玉手背上则青筋暴起,攥紧手中根本没宣读过的圣旨,一根根手指都似成了枯骨。

那一瞬的扭曲和狰狞,让他整张脸都显得阴森可怖,站在牢房之中,似又一层浓重的阴影将他湮没。

“张大人?”

“……无事。”

张廷玉僵直的脊背,缓缓地松了。

侍卫们等了许久,没见着人出来,终是有些担心,过来问询。

背对着人,张廷玉漠然垂眼一看,缓慢而凝滞地,将圣旨朝着牢房书案上一放,才觉出自己手指有一些奇怪的僵硬。

然而,他声音温然如旧:“年羹尧,已奉旨自裁。”

转身时,张廷玉眉目间清朗温润一片,仿佛身上不曾沾血,

第二五二章名教罪人

年羹尧刚刚被赐死,张廷玉去胤禛处复命,面色如常。

随后,还有年家抄家之事需要忙碌,所以在宫中逗留许久,眼见着夜快深了才回来。

可他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顺着宫中长道出来,一路经过长安街,昏昏暗暗之中一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便是曾经的雍亲王府,如今雍正爷将之改成了行宫,名之为“雍和宫”。

似乎只是随意从外面经过,张廷玉并没有停留多久。

他回府的时候,府门外头挂着灯笼,也许当年的张廷瓒强撑着从那条路上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吧?

一个人跌跌撞撞进来,就这样一头栽倒在了自家熟悉的路上。

那一刻,没有人为他打灯笼。

张廷玉抬眼望去,府里隔几步路便有一盏灯,比许多年前张英在府里的时候,其实也亮堂许多。这些灯,都是顾怀袖怕孩子们晨昏定省看不见路,灯笼也不亮,所以叫人给加上的,如今落在张廷玉眼底,便是温温然一片。

可是他还是没有往上房去,而是转身去了东院。

府里通传的小厮觉得奇怪,可也不敢上去问。

阿德最了解张廷玉,这会儿埋头想想,便叫人回了顾怀袖去。

而张廷玉,已经很快到了东院。

这里原是大房的院子,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早年大嫂已经回了桐城,她去后便只有慧姐儿一个,已经嫁给了当地一个秀才,虽不见得荣华富贵,可至少也衣食无忧。

慧姐儿算是高门大户出去的,却对自己的姻缘没有什么怨言,她父亲和嫡母是怎么去的,想必她本人也有所耳闻。

日子简单一些,未必不好。

院子里的青草,还埋在泥土里头,没有痕迹,瞧着荒芜冷落的一片。

他闭上眼,恍惚之间又想起那一日,进入张廷瓒房里,看着大嫂站在他榻边,一副惊慌失措模样,还有张廷瓒的脸。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当年纵身一跃,自己不怎么会水,还跳下来救他,张廷玉没出事,反倒是大哥犯了重病,九死一生。

长兄如父,这个家若没张廷瓒,也早就散了。

他都不知道张廷瓒是怎样斡旋周转,帮着张英处理着府中的事情。

空气里,似乎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张廷玉没有走进去,只站在庭前,台阶下头。

他大哥,光风霁月之人,其才甚高,动心能忍性,素来惊才绝艳。

却未料,天意太弄人。

就在出事之前,他们还在翰林院里头下过棋,他大哥最爱的便是那一局“围杀”,步步为营,招招算计,异常考验心力耐性,可若此局一成,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以说,张廷瓒其实也是很好胜的人。

只可惜,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早先众人都以为张廷瓒乃是太子一党,实则乃是四爷心腹,那个时候他问大哥,试探他与太子一党的事情,那个时候太子已经渐渐有了放浪形骸的模样。

张廷瓒说:押错宝。

那一句话,乃是针对着太子说的,意即“太子并非良主之选”,张廷玉那个时候约莫是懂的。

可在他生命里最后的那短暂时间里,他竭尽全力,也不过是用自己嘶哑的喉咙道了一个“押”字。

张英不会知道这个字,听见的也唯有张廷玉一个。

旁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明白这一个字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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