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刚端着一应食器出了大门，就与匆匆提着裙摆小跑的红药撞了个满怀。

“芍药，你悠着点！”红药接住摇晃欲掉的汤匙，脸色有些严肃，这些东西若是砸碎了，她一年的月例都不够还的，就算晓得小姐不会怪罪，但这毕竟是许府。

芍药被吓得心中一跳，眼神左右躲闪飘忽不定，她低头小口喘着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药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吓坏了她。这才稳住托盘，呼出一口气，缓声轻柔道：“要不是我走得慢，这些贵重独一份儿的物什可就要摔碎了，小姐正在屋里想事儿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到哪儿去，你也不必太过焦急。”

芍药这才冷静下来，握紧的拳头也放松了一些，于是斟酌说辞，将准备好的话缓缓道出：“今日刚听说，许大人要邀请京中好友、同僚上门赴宴...我总觉着蹊跷，想问问小姐的意思。”

红药怀疑道：“这么快？怎么可能，昨日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儿，这人怎么还有心思去办这种事。”红药是那夜守在屋中的亲历者，她不相信，许舒达经历了那样的屈辱还有心情去办这劳什子的宴会，这其中一定有诈。

芍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因此才得快快告诉小姐，好想出对侧。还有如今外头热闹，听闻陛下要为顾家世子办送行宴呢...”

红药听此愈发凝重了神色，将手中托盘交到芍药手中，而后自己大步流星回到屋门前，扣了扣门推门进去。

外头院子里，芍药一人站在原处不动，她将手中托盘上的食器早已收拢好，却迟迟不动，好一会儿，她深深望了一眼里屋，在口中碎碎念了两句“上天护佑小姐”，才端着托盘，朝小厨房反方向去。此刻她双眼飘忽，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迷瞪双眼载到地上的错觉。

许舒达正上朝回来，他一身紫袍被落日照耀，皂靴在石板上铿锵有力的点着，一路经过门房、石路，碰见好几位府中下人，他们布衣依旧，却令此刻的他感到难受，明明他早间出门上朝时都没有这种暗暗打量的赤裸眼神。

他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他知道，是昨夜的事走漏了风声，那样窘迫的他，被一群卑贱之人看在眼中，偷偷耻笑，更是被他们身后的人所知晓。

他走到前厅时，看见胡光恭敬的候着，这时绷紧的面庞才上难得勾起唇角，他晓得，事已成。没有想到那阮氏身边的人是如此好收拢，只是找到那丫头片子一个徒有血缘，并无亲情的弟弟，施以几分好处，便手到擒来。

霎时，他又感意气风发，想起今日上朝时皇帝同他说的话，便更加心情愉悦了，昨夜与今日的不悦便全然丢在脑后。

仿佛是梦境又重现眼前，早朝退后，衰老的帝王将他留了下来，用一双褶皱蔓延的双手握住自己，口中情深意切的喊道：“容之啊。秦尤怨我，顾令之恨我，我如今看遍天下无人能助我治大霖安平泰和，但你自上任以来勤奋有加，朕，想让你做霖朝的大丞相，可愿意？”

帝王满目真诚与信任。他想，自己回答的很好，先是不解，而后是惭愧，最后才是面露痛苦的不得不接受：“秦丞，顾将军是霖朝百姓心中永远的功臣，臣永远敬重，但臣不能拂了陛下的信任，臣正当盛年，愿为陛下解忧。”

他无奈摇了摇头，唇角却含着笑，他想着，这上京城里，他许舒达的名声与地位又该进一进了。

而迟早...他也要将那些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一一拔除再碎尸万段，叫那些耻笑他的、嘲弄他的、贬低他的，都睁开自己的狗眼看一看，日后要敬着谁。

思虑一瞬，他从宫中又回到现实。

“老爷，事办妥了，那丫头...很好骗。”许是心虚，胡光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今日的老爷。

许舒达听此，一手背向身后，脚步凌厉，袍角飞扬，迈着大步便向仓库处走去。

他此刻似乎不怒自威，轻飘飘一句：“那就走吧，我倒要看看，明日一过，我这位夫人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我要让她，尝尝一步一步声名狼藉，扫地出门的滋味。”他一双眼微微眯起，似饥饿已久的豺狼，便让人目光一视，便觉心底拔凉。

待主仆二人脚步声渐远，一根红柱后，才发出鞋底摩挲地面之声，葶娘拍了拍自己裙沿灰尘，站起身来，她长而细的指甲扶在柱子上留下一条白色的痕，平日里精明的狐狸眼里竟然闪过一丝疑惑，半响，她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回了下人房。

其间有些许挣扎，她在想，今日这事若莫妃知晓，许舒达定没有好果子吃，她为他哀悼，也未自己即将终结的爱慕哀悼。原以为，那阮氏一提将自己与他作妾，许舒达就能明白自己心意，可恐怕，如今就算知晓，他也再无如今权势地位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