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缠身+番外(233)
阮久久一夜未眠,晨光熹微之时,她便牵着马到主帐前等候。
而库尔朗也整装待发,他看了阮久久一眼,也没多问顾安去处,便招招手,令骑兵重整,辄待出发。
另一头,葫芦岸东南向,顾安同样一夜未眠。
油灯燃一夜,早已油尽灯枯,却无人添火,唯有营帐外升起熹微透过帐子,送去丝丝光明。
而帐内赵青阳,早已从开始的怒意,到中段的安静,过渡至最后的平稳言说。
“朕自认是位还算清明的君主,今春至夏,彻夜不眠常有,日日殚精竭虑,只为大霖重振往日雄风,朕为你们安心打仗不惜贬谪朝中重臣也要支持粮草后勤,不是让你如今以议和二字打发走的!”
“此下议和,朝中蜚语难道让朕一个人面对?”
“若对面有诈,你又担当得起?”
顾安双膝跪地,一双腿早已麻木,但仍旧口齿清白,目视下方。
“陛下息怒,臣绝非以议和二字敷衍陛下。陛下日夜操劳,为战事倾尽全力,为天下之幸,万民之幸,我等皆铭记于心。然战事连年,国库所耗巨大,百姓亦盼安宁。议和之策,实乃权宜之计,可暂缓战事,养精蓄锐。至于朝中蜚语,臣愿与陛下共担,且臣以为,若能以议和换得边境和平,亦是陛下之明德,百姓之福祉。至于对面有诈,此次议和,臣愿出面,确保万无一失。”
营帐禁入,却还是闯进了人。
顾安麻木的低头,不作死。
却听来人声线沧桑,却熟悉万分。
“陛下,匈奴新立之君,有议和之意,此乃天时。吾等与匈奴连年征战,将士死伤无数,百姓亦受战乱之苦,此乃议和之人和。且新帝初立,国力或有不稳,议和可保边境一时安宁,让百姓休养生息,此乃地利。此时议和并非示弱,而是以退为进之策,待吾朝国力强盛,再图他事亦不迟也。”
顾安勾下的脊背忽的直起,他看向右侧,愣住,许久,才喊了声:“父亲——”
“您怎的来此地了,您的身子——”
掀开的帘子后急急跪进两名侍卫,“陛下,我们没拦住——”
哪里是没拦住,是顾令之满脸病色,身形消瘦,唯一能撑着他的,是手中那根拐杖。
他们怕陛下,可他们是顾安的兵,亦怕将军的父亲一个不小心发病在此处。
顾令之扔下拐杖,膝盖没力气的坠落,“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这一生沙场作战,手下性命无数,只为大霖社稷安稳,百姓安定,可老臣昔年三子,皆殒命沙场,此乃老臣之痛,如今,唯有竹石一子,臣今日冒死一谏,若您要杀顾安,便先杀了老臣——”顾令之不再嘹亮的声音依旧响彻营帐内外,他用尽全力,“臣,臣唯愿,竹石能为老臣送终。”
一滴浊泪滴在尘土间,这临时搭建的营帐内,唯有一人站着,伴着日渐清透的光辉,阴晴不定。
第116章
赵青阳摆摆手, 内侍便弓腰,手臂朝帐门,摆出一个请的姿态, “二位将军,且容陛下稍作考虑。”
顾安一双手扶着膝盖, 极力支撑一条腿先起, 而后再起另一条腿,免得在陛下面前失仪。
顾令之伛偻着背,两只手撑在拐杖上, 紧紧盯着儿子的勉力, 在他起身那一刻, 撑拐,僵直着腿一步一小步的往帐外挪去。
顾安起身向陛下行告退之礼, 而后转身朝帐外方向, 目之所视是一头稀疏白发的背影,和干瘦的人形, 他低下头,跟在那个缓慢的身形后,直至到帐外,又行数十步, 才于葫芦岸一处背阴处停下。
张秉已在此等待许久, 见人来,点点头, 到外围寻了隐僻地守着。
“父亲...您的身体...”顾安见到张秉, 便知父亲定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但此刻,他不忧虑即将而至的谈判, 而是父亲的身体。
想及这半年来的书信往来,以及府丁的定期禀报,父亲的身体,是容不得长途跋涉,艰难至此的。
顾令之背着顾安,终于撑不住扶住一旁岩璧,缓缓滑坐。
顾安手比嘴快,上手扶住,一手拖住父亲大腿,一手扶住脖颈。
裤管已空了大半,顾安触及那一刻,嘶哑了声音:“父亲...您的腿。”
“无碍,不过中风罢了,见陛下,总不好坐着。”
“我去给您拿椅子!”
顾令之扯住儿子的袖管,止了他的风风火火,“只与你说会儿话,此事无碍。”于是便席地而坐,用手挪了挪自己的裤腿到一个还算舒服的位置。
顾安只好点点头,坐到父亲身边。
“还有片刻,天光便大盛,陛下与库尔朗便要正面交涉。我知你已有安排,但让张秉带兵后撤一事,若被陛下知晓,轻则降你欺君之罪,重则通敌之罪,哪怕议和一事大成,陛下心中猜忌尤会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