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墨色将书上的字眼模糊，阮久久悄悄呼出胸腔里停滞已久的一口气，她用力眨着困乏的双眼，终于觉得明日有了盼头。

第29章

无光日, 雾蒙蒙的天穹挂着黑云，幸灾乐祸的看着行人的畏惧，无论那太阳移到哪处都要用力遮住, 于是日光不再泄出在飞檐翘角上，街头巷角被灰黑掩盖, 便生出一种沉重的感觉。

阮久久腰上别着软剑, 一步一顿的往着陆家的门庭走去，脚下的青石板有些松，不时翘起一角, 害她只能仔细的注意着地上行走。街上熟识的阿婆婶子见到她还是会打招呼, 只是不似从前张扬, 谨言慎行了许多。他们于巡逻士兵未注意时点头示意，便又迈着匆匆的步履往别处去。

忽然, 一个二十出头的低头男子迎着她就撞了上来, 阮久久才从青石板上抬起头来，却是慢了一步没躲开, 两人撞了个踉跄，男子甚至被撞倒在地。

阮久久想要拉他起身，却发现那男子竟是脸色慌忙的好友孙仕。

自她离家后到如今已经半年没见过他们，本想说两句话, 孙仕却是战战兢兢的看了她一眼就又弯着身子低头跑走了, 看样子是被吓坏了。阮久久苦笑一声，伸出的手只好又放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她就到了陆府。

金黄耀耀的门匾在阴沉的日子里也依旧显眼, 朱红大门前两座威武石狮左雄右雌立于两侧，她踏步上前，一阶又一阶, 每一步都在她谋划思虑间停留许久。

终于，她握住铜虎衔环，重重的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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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身处南山营的顾安准备启程回京了，而南山营的新兵奉上令前往西北扎营的路途也并未停止。

那日张秉顶着寒风送他离开，猎猎袍角在风中张牙舞爪。

“真要放过这次机会？”

顾安浅浅一笑：“百足之虫且还死而不僵呢，如今哪怕那人再如何奢侈用度再朝歌夜弦也是大霖朝的千万人之上的人物，他手握重权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之人。”

“大势未到，我知你心意就好，待时机一到，一击毙命方为良策。”

张秉见他笑不及眼底，忽然打了个冷颤，他似乎在顾安身上，看到他父亲顾大将军运筹帷幄的身影了。

“那你一路小心。”

顾安摆摆手，借力踩上马镫，稳当后双腿紧紧夹住马腿，口中呵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驾——”，那玄黑骏马在泥路上飞驰起来，溅起一阵又一阵尘土与扬石。

半月后，他终于到了上京。

上京城里依旧熙熙攘攘，遥远的边界上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惊扰到这片土地。

顾安从坐骑上下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牵着马慢步走至城门。

守城的小兵远远就看到他，熟络的便道：“顾世子回来了？”

这些年，顾家的世子变了又变，只因顾家在世的嫡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

又听见这称呼，顾安完美的表情上有一丝丝崩裂，却又被他很快克制住了，他点头回应并未多言。

小兵查了他的公验，又扫了一眼他的玄黑骏马并未携带什么异物后就很快放他入城。

顾安牵着马绳进城，模模糊糊间还能听见小兵在来往嘈杂人声中的碎语，“你说这顾世子是可怜还是不可怜，虽说兄长皆亡，可他也因此才得了侯位继承，不然上头三位哥哥，哪里轮得到他...”

“是啊，王侯之家的爵位，多的是人想要却求不到。”

身边人影交错走过，日光盛盛，顾安抬起臂膀来挡住刺目的光，忽然停住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止不住一点水渍从眼眶中溢出。

他才不要什么侯位，他只想要阖家欢乐。可顾家并不遂他的愿，还是一步步走到今日寂寥。

迈入顾家大门，穿过抄手游廊，在招呼客人的前厅主位上，顾安看见了苍老的父亲正撑头坐着，似是睡着了。虽说身上的暗紫苑红的锦袍透着华贵之气，可他两侧鬓白的发丝已然蔓延到了颅顶，粗粝的手背上有干裂的痕迹，脸颊的凹陷与风霜捶打过的身体已是迟暮之态了。

可明明三年前，不是这样的。

顾安轻轻的走到父亲身边，扶起他的臂膀：“父亲，外头凉，回屋睡吧。”

顾老将军这才挣开扑满皱纹的眼皮，抬头见是小儿子，他满脸都是笑意：“平安回来了啊，此次去军营里历练的怎么样？”

顾安扶起他边往主院走边说：“挺好的，军营上下皆已熟悉，只差一二小战加以磨炼了。”

“战场无小事，一行一动间牵扯的就是几千的人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动武，若能将一事不懂干戈的解决，那自然是最好的...”顾令之边咳嗽边叮嘱着他。